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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家大院失火,长芦镇守已下结论,姜小橙突然出声否定,令得长芦镇守有些挂不住颜面,于是出声叱呵道:
“哪来的黄口小儿张嘴胡来,本官姑且念你年少,这次便不与你计较,倘若再胡搅蛮缠,当心本官治你信口雌黄、造谣生事之罪!”
说完,长芦镇守一拂衣袖,愤愤离去。
这时,孙姓老者向身旁的随从叮嘱了几句。
旋即,这位孔武有力的随从,脚步鬼魅、移形换位,似风般从人群中飘过,顷刻追上了长芦镇守。
随从将手按在长芦镇守的肩上,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鱼符,晃了晃,不动声色地交代了几句,随即悄然隐匿于人群之中。
不过这细微的一幕,却被姜九黎悉数看在眼里,默念道:“那位老者气度不凡,果然是有背景的大人物。”
长芦镇守看见鱼符之后态度急转,踱着碎步小跑至姜小橙身前,恭声道:“小兄弟,本官刚才忖量片刻,觉得你言之有理,不知道你对彭家失火一事,有何高见?”
姜小橙走向彭家大院,手指新房废墟:
“新房独立于院落,从床头至房门不过十步,怎会无法逃出?除非门窗被人从外面锁死,或者新人被束缚住无法行动,亦或是新人被杀害之后再抛尸于火中。无论如何,都是有人故意杀人纵火。”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长芦镇守问道:
“可是这深更半夜,乡里都在熟睡之中,没有人看见凶手。眼下,两位新人皆已遇害,现场也被焚毁,没有留下半点线索,要如何追查凶手?”
“镇守大人,你如何确定遇害的就是两位新人?”
姜小橙缓步走到两具尸体的旁边,将其中的一具摆正放端,接着说道:“这一具尸体,虽然已经被烧作一团焦炭,但仔细辨认却不难发现,这具尸体根本没有头颅!。”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这具尸体的肩颈之处相较平缓,确实没有头部,只是刚才众人都不愿意正眼细瞧,故而没有发现端倪。
看见众人惊异的目光,姜小橙解释道:
“房屋失火与炉内生火不尽相同。炉室之内火焰聚集一处,能够轻易地将其中的东西烧为灰烬。房屋失火则有所不同,火焰四散于空气之中,无法产生如同炉内一般的高温,因此必然会留下余骨,甚至是没有烧完的肉体。”
说到这,姜小橙盖上掩尸布,站起身来:
“凶手正是担心尸体没有被完全焚烧干净,因此割下了死者的头颅,想要隐藏身份。只可惜他故作聪明,反而留下了马脚。”
长芦镇守恍然大悟道:
“小兄弟,你的意思是说,这具无头尸体并不是新郎或者新娘。如此说来,那这两位新人之中,必然有一人是凶手,或者与凶手有关。可是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要如何辨认身份呢?”
姜小橙稍作忖量:“请大人吩咐仵作将尸身清理干净,剔掉焦灼的皮肉,再将尸骨重新拼接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两具骨架呈现在众人眼前,其中一具果然没有头骨,而另一具的腿骨则是一长一短。
姜小橙指着两具骨架说道:
“新娘的腿脚带有残疾,因此,这具腿骨不齐的骨架应该是新娘的骸骨。而另一具没有头骨的骨架,却肯定不是新郎的骸骨。因为男性的盆骨上大下小,形似漏斗,而女性的盆骨前宽后阔,形似圆桶。这具骨架,明显是一个女子的骸骨。”
闻言,长芦镇脸色一沉,向彭家二老呵斥道:“尔等纵子行凶,现在凶手逃往何处,尔等再不如实招来,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这彭家二老乃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被长芦镇守猛地一训斥,吓得语无伦次,当即跪地求饶。
姜小橙用了良久,才弄明白彭家二老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话语。
原来,彭家二老嫌弃新娘姚氏落有残疾,并不同意儿子彭力将姚氏取回家中,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儿子,只得无奈同意,其余之事,他们便一概不知了。
姜小橙认真地观察着彭家二老的神情,认为彭家二老可能真的不知内情,又斟酌了一番,将他的判断和想法,悄声告诉了长芦镇守。
闻言,长芦镇守向手下吩咐道:
“保护好现场,同时四处张贴布告,重金悬赏无头女子的头颅。”
吩咐完,长芦镇守又向一众乡里交待道:
“乡亲们,再过不久便是拂晓,各位彻夜未眠,天明之后还有农活要忙,不妨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本官再和这位小兄弟一起查探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给众位乡亲一个交待。”
乡里渐渐散去,姜小橙兄妹也回房休息。
待到天明之后,兄妹二人再次来到了彭家大院,重新仔细地勘察失火现场,在残垣断壁之中,发现了一个用于储物的夹壁墙,姜小橙若有所悟道:
“想来是凶手提前将无头女尸藏匿在了夹壁墙之中,待行凶杀人之后,再放火焚尸灭迹,制造新房中有两具尸体的假象。
姜九黎推测道:
“哥,凶手能够悄然藏尸于房中,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屋主彭力,趁着将柴房改建为新房的机会,故意砌了一面夹壁墙,将尸体藏在墙中。”
姜九黎所言合情合理,但姜小橙还是皱起了眉头:
“可是彭力并没有杀人动机,但凶手若是另有其人,那凶手与彭力又有何关系,为何要用无头女尸替代彭力,让彭力活着离开新房?”
“女尸比男尸轻!”
姜九黎有所发现,开心地蹦跶起来:
“哥,彭力长得瘦弱,气力应该不大,假如尸体是彭力搬来的,那他肯定会选女尸,而且找尸体的地方不会太远。昨日入村,我见村口西侧有一片坟地,想来女尸最有可能是从那边挖来的。”
“黎儿,你说得对,我们去坟地看看!”
兄妹二人来到坟地,果然和姜九黎推测的一样,坟地之中杂草丛生,但有一处坟丘却是新土,应该是近日被人翻动过。
有此发现,兄妹二人拜托村长找来了坟主,向坟主说明了挖坟开棺的想法。
所谓入土为安,坟主自然不愿意惊动入土之人,于是断然拒绝了兄妹二人的请求:“不行,这坟不可能有人来挖过!”
见坟主断然拒绝,姜小橙只得拉上村长好言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姜九黎眨巴眨巴了眼睛,思量山野村民大多是迷信之人,于是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哥哥,听说人死之后如果没有全尸,轮回之时就会被投入畜生道之中,下辈子当猪作狗任人宰割,这坟中之人还真是可怜。”
坟主一听下辈子不能投胎为人,当即同意挖坟开棺。
尸棺打开,果然只有一颗人头,气得坟主咒天骂地,将盗坟者的祖祖辈辈挨个问候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坟主稍微平静了一些,向兄妹二人说道:
“坟内是我的女儿,因患了肺病久咳不止,终于拖垮了身子,在一天夜里咳血而亡。只是我女儿已经下葬一月有余,却没想到入土仍难以未安。”
姜小橙望着棺木分析道:
“随葬品都还在,看来挖坟者只是冲着尸体而来,这挖坟者与杀人凶手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说到这,姜小橙拿出一些银两,安慰道:
“老先生,我这便前往长芦镇衙,将你女儿的尸身讨回。这些碎银你收着,好好给你女儿垒一个坟丘,节哀。”
长芦镇衙之内,镇守见姜小橙前来,不等姜小橙开口,主动笑脸相迎上去,神色颇为得意:“重赏之下必有好事,小兄弟,本官已经将无头女尸的头颅给找到了!”
正说着,长芦镇守指着衙内的一位渔夫说道:
“这个人叫余三,他今晨网鱼之时,从溪中打捞上了这颗人头,看见本官张贴的悬赏,便提着头颅前来领赏了。本官思量,一定是凶手割下头颅之后,将其抛入溪流之中,头颅顺流而下,从梁溪村漂到了长芦镇。”
说完,长芦镇守吩咐手下将头颅端了上来。
姜小橙揭开黑布,心中一时无语,意味深长地望向长芦镇:“这颗头颅鲜血淋漓,分明是刚刚砍下,怎会是女尸的头颅!”
随后,姜小橙将梁溪村坟地之事告知镇守,称女尸头颅早已经找到了。
长芦镇守勃然大怒道:“大胆余三,你这颗头颅又是从何而来?”
余三眼神扑闪,慌乱辩称:
“大人,这颗头颅确实是小人网鱼之时发现的,只不过不是无意打捞上岸,而是我看见大人的悬赏之后,为求赏金,刻意四处寻找,尔后又布网截流,从上游拦截下来的。”
“布网截流?”
姜小橙当场戳穿余三的谎话:
“你怎么知道上游会有头颅漂下?这颗头颅的颈脖断裂之处,有数道明显的细丝勒痕,而且勒痕的淤血尚是赤红之色,分明你是用鱼线杀人之后,才将头颅砍下,想要骗取悬赏!”
见事情败露,余三不得不交待道:
“我今晨来镇子中卖鱼,看见许多人在围观一张布告,就请识字之人为我诵读,这才知道官府正重金悬赏一个女人的头颅,于是起了歪念,回家将久病在床的老母勒死,砍下了头颅前来领赏。”
长芦镇守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久病床前无孝子,弑母重罪绝不能轻饶,将这个不孝恶徒收监,择日送往福宗城,等候狱曹发落。”
说完,长芦镇守向姜小橙问道:“小兄弟,现在应当从何处查起?”
姜小橙沉思片刻道:“彭力的这条线索暂时断了,不过凶手杀人总得有一个动机,我打算去姚氏的娘家调查一番,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小兄弟,不用这么麻烦,姚氏娘家位于本镇的松民村,该村离本镇和梁溪村皆是不远。本官将姚氏娘家之人,全部传唤于此便是。”说着,长芦镇守吩咐手下前去传唤。
一个时辰之后,姚氏娘家之人全部聚齐在镇衙之内,众人的脸色凝重而沮丧,想来姚氏葬身火海之事已然传回娘家。
“大人,我女儿姚瑶死得冤枉!”
姚母向镇守哭诉道:
“姚瑶的腿脚先天残疾,相亲之人皆是嫌弃。后来经人介绍,姚瑶结识了梁溪村的彭力。彭家家境平平,而且彭力还欠着赌债,但彭力的模样还算俊俏,因此,我姚家便与彭力达成协议,由我姚家为他偿还赌债,并且不收彭家一分彩礼,彭力完婚之后则入赘我姚家。”
说着,姚母拉着一众家人,下跪磕头:
“现在想来,肯定是彭力中途反悔,又贪图我姚家的钱财,故而设计害了我家闺女。请大人为我彭家做主,一定要将彭力那个恶贼绳之於法”
长芦镇守提了提下滑的腰带:
“如此说来,杀人动机有了,案情也清楚了。彭力瞒着彭家二老与姚家结亲,却计划好在婚礼之时杀人纵火,演一出金蝉脱壳之戏,得以逍遥于法外!”
“禀告大人,山中的樵夫前来报案,说在松林之中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现在已经抬至衙外。”一位衙役上前报告。
尸体抬入衙内,众人皆是一惊,死者正是彭力。
在众人倍感惊讶之时,姜小橙注意到姚氏的娘家之人当中,一个男子的神情有些怪异,惊讶之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有此发现,姜小橙一指该男子,突然出声大喝:
“大胆凶手,为何要杀害彭力,莫非以为彭力杀害了姚氏,想要替姚氏报仇!?”
这个男子本就思绪惶恐,又突然受到惊吓,于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慌乱地辩解道: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今晨在松林中拾捡松塔之时,遇见过这个死者,见他饥寒交迫,便将身上的干粮分享与他,却没想他就是我的妹夫彭力。”
姚母也是急忙替儿子解释:
“我儿姚治是位大夫,我与彭力商议婚事之时,我儿恰好外出巡诊,邻村的乡里都可以作证,因此,我儿他并没有见过彭力,认不出自己的妹夫很正常,更谈不上寻仇了。”
姜小橙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姚治,你既然是个大夫,那我问你,松塔有何药效?你若是胡言乱语,我便让镇守大人将你关押收监。”
说到药材药效,姚治从刚才的慌乱之中恢复过来,自信地答道:
“松塔是松树的果穗,成熟之后内有松子,可作药用,有祛风止痛、消炎止血、滋养强壮的功效。除了入药以外,久食松子可以健身心、润肌肤、益寿年,故可用于食补。”
姜小橙微微点头,但出于谨慎,还是要再次确认姚治的身份:“姚大夫,劳烦你查验一下彭力的死因。”
姚治查验一番之后答道:
“彭力的口眼皆开,耳鼻出血,肤色紫黯,双唇发黑,手足指甲俱是乌青,显然是中剧毒而亡。但其腹部并未膨胀,也没有出现上吐血、下泻血的症状,说明不是服毒而亡,应该是被剧毒之物刺入体内,以致毒发暴毙。”
长芦镇守唤来仵作,仵作将彭力的脏腑打开,果然如同姚治所言,脏腑之内并无半点乌黑,显然不是服毒而亡。
此外,仵作在彭力的后颈之上,发现了两个针眼大小的创口,再次证实了姚治的说法。
“难不成凶手想杀彭力灭口?如此剧毒,绝非等闲之人所为。”
姜小橙低声自语道。
兄妹二人与长芦镇守商议之后,决定前往彭力尸体被发现的松林,一探究竟。
一行人刚迈出镇衙大门,却看见两道倩影迎面走来,姜小橙抬头望去,其中一个身影,乃是朝夕相处的同窗。
姜小橙诧异而开心地招呼道:“羊月,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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