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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何事?”坐在华椅上的甘酒近几日来都没有睡好,此刻眼睛贪恋着闭上,睁开即可见倦怠。
“宫外有人求见……”
宋公公已经在水镜国皇宫门外跪了好几天了,撵都撵不走,头都磕出血水来了,他一大把年纪了,谁见了都于心不忍。
守卫可怜他,方才准许通报。
甘酒指尖揉了揉额心,舒缓神经的紧张鼓胀。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恒朱国宫里那些曾经亲近的人。每每看到他们,他就会觉得自己很傻、很滑稽。
如今李觉深被杀,宋公公逃了出来,却为何往他这里奔?是李觉深的死刺激到他了?难不成他还会认为自己对他们尚存一些情义,
愿意护着他么?
甘酒不想见,但也不愿意这样盲目猜。
“传他进来。”
这几天,甘酒没有来白华宫里就寝,还总是往小黑阁跑。白华偶尔见到他,他都是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眼睛通红,熬夜熬得血丝都出来了,眼神也常常愣愣的,语气大多不咸不淡,偏生尾音都弱些,显得有气而无力。
白华看得出他不在状态。
如果能帮他分担点忧愁的话,她是很愿意的。可偏偏甘酒守口如瓶,她问起来,他也总是说没事没事。
白华心叹自己还没瞎。
她的贴身侍女同甘酒身边的近侍交道打得比较多,也是耐不住的性子,主动请缨去套话。
这小丫头还真有点本事,话还真给她套了出来。
只不过,套得都是最近发生的什么大事,宫人们七嘴八舌瞎传的版本有好些个,谁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白华这下不仅知道了李觉深被害的事情,也得知了甘酒与李觉深之间的渊源……
她初初醒来,便长居深宫之中,对很多事情,她本就所知不多,更别说知道得有多详细。
她先前只知道他是水镜国正统血脉,夺权归来,却不知原来恒朱国的皇后姬桔才是水镜国的公主钟云,更不知她那夺权归来,为钟云身份正名的儿子,竟然是曾经李觉深对外声称的养子天吻。
纸终究包不住火,宝藏的存在不知怎么被传播出去,而天吻和李觉深的纠葛,更是为天下人热议。
难怪他如此不肯亲厚恒朱国,难怪他要逼迫李觉深至退居太上皇。
个中滋味,众叛亲离,得知一切都是骗局的天吻,当时会是怎样的悲哀与痛心啊。
原来身边这个时而阴郁沉闷,时而嚣张不羁的甘酒,曾经是那个戏精活泼、满眼星光的少年天吻。
白华觉得自己简直笨极了,对啊,她怎么忘记了,她怎么忘记天吻少年时的模样其实很像甘酒的。可她竟然没有联想到一起去。
十几年的亲情啊,被硬生生揉碎在眼前,那是什么滋味啊。
白华想她能理解一点甘酒最近的反应了。她能理解一点,他看着不在乎、彻底斩断对那十几年宠爱与亲情的挂念,可其实他很在意的,所以即使都是假的,可当李觉深死了,他内心里还是会很难过的,只是,可能他并不自知。
白华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感受能及得上他心头的几分。
她忽然想起来,在小黑阁的时候,她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明内心脆弱,平时却端着无懈可击的性子。
那个少年,终究还是蜕变成了她不忍心看到的样子。
她想起初初醒来被抓到水镜国宫里的时候,想到那满城贴的寻她的悬赏画像,
想到他说要娶她为后,想到他那日喝醉,打湿在她肩膀的泪水和他的那句“我爱你”。
原来,她在他心底,一直没有被抹去。
白华觉得自己太愚蠢了,看轻了他的爱,也浅薄了他的爱。
原来年少时的话,并非戏言。
其实当时的天吻在普通人家,也是可以娶妻的年纪了,其实是他的性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太小,其实是白华一直认为他年纪太轻,说的不过戏言。
一瞬之间,太多情愫涌上心头,白华愣怔着,小宫女说的旁的什么话,便都听不进去了。
“皇上现在在哪?”白华问。
“哎呀,娘娘,您是不知道,今儿个宫外头来了个恒朱国的宋公公,那是恒朱国太上皇身边的亲信,不知怎么就在那跪了好久,就为了见咱们皇上,您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宋公公?
白华想起来了,记忆里,那一个从小就服侍甘酒的人。
可却也是知道真相,伤了甘酒心的人。
不知道甘酒再见到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也是种时间磨灭不掉的折磨。
“哦……他在忙啊。”白华喃喃,目光放空,若有所思。
甘酒看着面前双膝衣物都跪破了的宋公公,一时心头也不知有什么情感,就这样不太能抑制得住了。
他别了目光去,道:“别跪了。”
宋公公扣在地上,颤颤巍巍道:“臣不敢哪!”
“孤叫你别跪了,你可是听不懂?!”他语气里带了威严与怒气,眼光盯着宋公公渗出血迹的双膝,心内五味乱涌。
“臣,谢皇上恩。”宋公公终是接受了,颤着身子,站了起来。
甘酒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叹息,宋公公老了啊。
几年不见,他老了很多。
可甘酒再看到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或是恨意,甚至会想起年少时跟在他身后忙着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慈祥模样。
甘酒强迫自己心头一狠,冷冰冰道:“有何来意,请直说罢。”
宋公公听罢,开了口:“皇上,臣活不长久了,只想求皇上一件事……定要铲除恶妖以及……能否看在臣将死之人的份上,帮臣查清究竟是何人害的我恒朱国的太上皇啊!”
甘酒脸色冷怖了些许,宋公公眼神哀求,里面却有些不敢直视的成分。
甘酒看着他的神色,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宋公公,您是真的忠心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忠心,对我……对孤可以这么残忍。”这话说得很隐忍,很轻,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