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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溪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顿时愣住了。
记忆里的小六是一副老实醇厚的样子,笑起的时候眼睛眯着,嘴巴咧成顺畅的弧度,憨憨傻傻的,有时会露出后槽缺失的牙。
有次夏青溪问他:“小六,恒牙跟奶牙不一样,很结实的,你是怎么把后面的牙给整掉一颗的?”
小六脸上一丝惶恐的神色闪过,随即笑了笑:“不小心磕到了腮帮子磕掉的。”
现在想想,当时小六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惶恐,就像有什么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
夏青溪低语对凤城东说了几句,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小帐中。
她无法想象此时的小六是怎样一副表情,她不愿去想。
通常人与人的情感建立需要漫长的过程,而毁坏只需要一瞬间。
她坐在铺上,尽量不去想小六的事,可脑海里总是浮现他的笑,浮现那夜他将被子让给自己的情形,还有救火时他额头脸上滑下的一道道汗沟。
她似乎又听到了他说:“那个太重,放着我来。”
她呆呆傻傻地坐在那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能进她小帐的也唯有一人。
夜川走到她旁边轻轻蹲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
她没有像平时一样躲开。
她脸色有些苍白,眼角下垂,眼睛里似乎蒙了一层雾气,如小刷子一般的睫毛微微往下铺着。
迷茫又忧伤。
“我从驿站来找你的时候,扮作新兵混入军营,第一个相熟的便是小六。
“小六很照顾我,我们一起为卒里的将士们做饭,他总是将沉活重活抢着干,还嘲笑我像颗豆芽一样没有力气。
“他愿意分我被子,也愿意跟我一起分担风险。我说豆芽可以吃的时候,卒里没一个人信我,除了小六。
“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但在这几天里是他给了我情谊与温暖。
“我能感受到,他的关心是真的,他对我的担忧也是真的。
“可毕竟阵营不同,各为其主,但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为背后的主子拼命而已,就像你的将士们为你拼命。”
夏青溪说不下去了,她的难过哽在喉间,卡在心头,难以言喻。
这世间最难的就是这种没有对错的抉择。
“若你愿意……”夜川试探着。
夏青溪摇摇头,她虽然难过,但也拎得清。为了一己之私破坏军令,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晋家军向来以军令严明治军,若饶过小六,那其余二十二人呢?
若不严惩,将以何服众?
所以,她才难过。
此时凤城东在帐外请命。夏青溪赶紧呼出一口气,平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凤城东进来的时候,夜川并没有从她身边站起,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现在他的眼中只有她。
凤城东见此,顿时有点吱唔:“将……将军,不如末将先……”
“无妨,说!”
“咳咳……方才末将已查明,那二十三人均少了右后槽的恒牙,这应该是他们用来互相联络的暗号。他们瞅准这个时机暗中蛊惑军心,进可攻西雍,退可乱军营。无论进退,都有利。”
夏青溪听后站起身来,“军中是否还有缺失右后槽牙的士兵?”
凤城东摇头,“只有这些。”
说完看向已起身的夜川,“将军,这二十三人何时处置?”
凤城东只问何时处置并没有问如何处置,说明他心里明白他们的下场。
叛军当诛。
“每人五十军棍,关入牢车,回京后削去军职,发配流放。”
留他们的性命?
凤城东虽有些疑惑,但削职流放已是很重了,便不再多问。
“是,末将领命。”
待凤城东走以后,夏青溪咬着嘴唇半天吐出几个字:“谢谢你……”
除了说谢谢,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她的确不希望小六死。而这样的处罚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安慰了她的心。
“你我不必言谢。”
夏青溪点点头,还是朝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努力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强打精神——
“内鬼肯定不止这些,或许他们也被分成了许多个小组,每个小组执行不同的任务。
“置于何时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关键还是要看从这里传递出去的消息和接到背后主子的任务。
“他们将消息混在我们的消息中,若我们无法辨别及时将其斩断,还是不能从根本上杜绝内鬼。
“我们只有就改变传递消息的方式,设立截查消息的关卡,一旦发现他们的消息立即劫杀。”
这个办法令夜川眼前一亮。
自古军中难免混入细作内鬼,从来没有一种方法可杜绝,若真如她所说,定能省了不少麻烦。
“如何改变?”夜川问道。
“我们平时消息往来都是文字书信,信鸽、鹰隼传之,那么内鬼肯定也是用此种方法。假如,我们发明一种只有内部情报人员才识得的文字,那么我们就可以设立消息关卡,将一切过往的信鸽、鹰隼截留下来一一盘查。”
说完夏青溪执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些符号:
ㄅ、ㄆ、ㄇ、ㄈ、ㄉ、ㄊ、ㄋ、ㄌ、ㄍ、ㄎ、ㄏ、ㄐ、ㄑ、ㄒ、ㄓ、ㄔ、ㄕ、ㄖ、ㄗ、ㄘ、ㄙ、ㄧ、ㄨ、ㄩ、ㄚ、ㄛ、ㄝ、ㄞ、ㄟ、ㄠ、ㄡ、ㄢ、ㄣ、ㄤ、ㄥ、ㄦ。
夜川看后疑惑不解:“这是什么?”
“这叫注音符号。每一个字都可以用他们来注音。比如说‘玥’就可以用‘ㄩㄝ’来表示,就相当汉语拼音,反正跟你说多了你也不懂。”
夏青溪才冠中文系可不是浪得虚名,区区注音符号自然不在话下。
拉着夜川坐下后,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教会了这第一个学生。
夏青溪又想起了天枢洞中的数独,再一次感叹了夜川的智商。若他生在她那个年代,一定是个天才。不,他生在哪个年代都是天才。
正盯着看的愣神,夜川打断她,“我今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是说……你看上我了?”
“咳咳……没,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好聪明,若你不是武将,参加翰华院一定是个状元!”
“那你希望我做文官还是武将?”他面色柔和,完美的五官配上迷人的声线,若不是早认识了东方谨,夏青溪想一定会收了他!
“爱卿一看就是文武双全,朕就全仰仗你了。”
夏青溪说完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勾得他心魂一颤。
夜川突然站起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全然不顾她的挣扎与拍打。
“你弄疼我了!你放开!夜十九!”
他一句话也不说,依然紧紧抱住她。
“你疯了?!你弄疼我了!”
夏青溪手脚并用不停奋力挣扎。
过了一会儿,他将她放开,什么也没说,撩开帐帘走了。
她刚才差点喘不上气来,现在正大口大口呼吸着,“夜十九,你这个疯子!”
最近他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言语行为如此怪异?
难道是带兵打仗压力太大?或者是思慕家中娇妻无处发泄?
一想到着这,夏青溪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