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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有些人说得是好听,但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就比如说让熟睡中的崔米琪早起。
周日早上六点,蒙丽莎的闹钟准时响起。往常的这个点,正是她起床的时间。自从生下崔米琪之后,十几年来,她每天都是六点钟起床,雷打不动。因此闹钟一响,她便醒来,正想起身准备出门买菜,可转头一想,昨天才跟崔米琪约法三章,今天正好预演一遍,省得到明天出什么状况。她想着经过昨天的交流与沟通,崔米琪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正式进入角色。
睡懒觉,是崔米琪的特长之一。或许没有之一,睡懒觉就是她唯一的特长。
六点半,崔米琪房间里还是静悄悄的,半点反应也没有,更别说起床来买菜,连房门都没有打开过。
躺在床上的蒙丽莎睁大眼睛,盯着卧室里的挂钟,既生气又无奈。这孩子,昨天说好的事今天就想着变卦,这样还怎么演得下去呢?干脆直接向别人坦白,让人当成神经病算了。
她掀掉身上的薄被,起身下床,直奔崔米琪的房间。
她推开那道紧关着的门一看,崔米琪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床头放的闹钟被她按在枕头底下,已经彻底没了声响。
“崔米琪!你给我起来!”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胸口一起一伏,睡得正香,半点没想起昨日约法三章的事。
蒙丽莎气得不行,少女洁白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紫,那小巧的鼻孔忽地张大,大声地喘着粗气。就这德性,明天一出去,准是穿帮。她转身走出房间,找到昨日两人一致同意的约定。白纸黑字,上面写着《约法三章》,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两人在互换身体期间要遵守的事。今天才是第一天,她就光明正大地违约了。看她怎么收拾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
蒙丽莎手里拿着那张纸,再一次走回到崔米琪的房间,一把拉开她身上的被子,还将她的枕头抽走。这样,就算崔米琪想睡,也没法再睡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影入眼帘的,是自己那张看了十几年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真是见鬼了,我怎么看见自己了?”
“你没见鬼,你是健忘!看看,这是什么?约法三章,昨天说得好好的,可是你怎么现在说反悔就反悔了?”
崔米琪一看那张写着《约法三章》的纸,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全跑回到脑子里了。她抬起手,往胸前一摸,上面厚实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再看看自己的肩膀,那一头披肩的长发,无一不在提醒着她现在的身份。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赶紧起来,买菜的时间到了。约法三章第一条,除非身体换回来,否则双方有义务做好现在身份所有的一切。你再看看昨天我给你写下的三张纸,上面记着清清楚楚每天要做的事。我相信,你不需要我再读一遍的。”
“妈!能不能……”
“打住,我不是你妈,你是我妈!快起来执行约定去!”
崔米琪双眼一翻,重新倒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这个时候让她起床,比要她的命也差不了多少。天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来惩罚她?还要过多少个这样的日子啊?她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软软的贴着床,贪婪地感受着床上的味道。
突然她的手被人硬生生地拉住,那人一用力便将她拉离诱人的温床。
“起来!明天还要上班呢,再是这副死样子,瞎子都能看出不对劲。你给我起来,尽快适应新身份。”
她恨恨地甩开那只手,低吼一声,披头散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她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有这样逼自己女儿的妈妈吗?她恶狠狠地刷着牙,咬牙切齿,仿佛与那洁白的牙齿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等崔米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了菜市场门口。她看了看手上的购物袋,再看看手中的钱包,心中不禁感叹,终于,钱到了她的手上。只不过钱包里的钱,只够买菜,还得买妈妈指定的菜。她的人生还有自由吗?就算换了个身体,话语权还是在另一个身体里。
正当她发呆时,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女,见她就打招呼。“丽莎,今天怎么晚了?以往啊,你是起得比鸡还早呢。我这会儿菜都买齐了你才来。”
“赵阿姨好!”
“哟,你叫什么呢?你叫谁阿姨呢?你不就年轻我几岁吗?用得着这样隔应人吗?有毛病啊!”
“噢,对不起,赵姐,刚才我看错人了,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头昏昏沉沉的,你别介意。”
“这样啊,丽莎,不舒服要找医生看看,别撑着。你看,眼神都不好了,自己当心点,我先走了。”
“好,好,谢谢关心。”
崔米琪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吞吞口水,赵姐?亏她叫得出口啊。瞧她那满脸的褶子,那雍肿的身材,还姐儿呢?她抚抚手臂,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甭管她,还是去进去买菜吧,早点回去,一大早天就这么热,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所在的这个小城市靠海,经济不是很发达,吃的倒是挺好的。在这个小市场里,汇集了最新鲜的瓜果蔬菜、鱼肉鸡鸭,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她第一次一个人来到市场,一进去,整个人都懵了。
这个菜叫什么名?那个菜又叫什么名?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她平时只看见过那些被妈妈炒熟、煮熟的菜,它们是被弄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端上来的,她哪里知道妈妈口中所说的菜是哪些啊?她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市场里面,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可却一样东西也没买着。市场里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声,打招呼声,声声汇成一首震耳欲聋的市场之歌,听得她头脑发涨,直想转身逃离这个吵杂的地方。
想到就做,她的脚已经迈开了脚步,想离开市场回去。可转头一想,刚才是哪个神气地在妈妈前面保证过一定演好这个身份的?是谁在妈妈面前发誓要好好履行约定的?又是谁夸下海口说一定不会出任何的岔子?这才到哪儿啊,就打起了退堂鼓。不用回去,她都能想到妈妈知道她逃避回去失望的样子。不行,绝不能让妈妈再小看她。
算了,那些菜在她的眼里都长得一个样,先随便买点回去。于是她向离得最近的那个档口走去,一口气买下青菜、青瓜、辣椒、韮菜,每一样都买上一点,反正只要买回去,妈妈都能将它们变成一道菜。这时,她已经忘记自己今天的身份,做菜也是她今天的必修课之一啊。
不一会儿,她就提了一大袋菜走到一家卖鸡的档口前,买了一只鸡,接下来再买两条鱼,总算是大功告成。手上的菜看着没多少,没想到还挺沉的,她两只手花尽力气才能将这些东西往家里带。
崔米琪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买菜原来是一件这么累的事,那她妈妈一买就是十几年,天天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她们父女两人,那该是有多辛苦啊。心里不禁对妈妈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感激,连平日里对她的埋怨,这时也转成了对妈妈的亏欠和愧疚。当妈的,哪有容易的呢。看来以前是她太不懂妈妈,难怪那天妈妈说她生了个仇人。以后,她得对妈妈好一点。
就这样想着,她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家门前。出门前没带钥匙,她只能将右手提着的东西放下,按响门铃。门一下子就打开了,看来妈妈一直守在门口。她心中一阵感动,世上只有妈妈好,这话真没错。
蒙丽莎从里头走出来,将她手中的袋子接过来,看着眼前一身狼狈的崔米琪,眉头一抬,嘴角一弯,问道:“怎么?你这是掉沟里了?”
眼前的女人头发散乱,满脸汗水,出门前一身雪白的衣服上沾了一块块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水,已经在衣服上晕开来。衣服上面还不知道怎么被喷上一片红色的点点,仔细一看,应该是别人在剁肉时喷出来的油渍和血迹。这身白衣服上面可真够精彩的,咋一看,还真像掉进沟里的。
崔米琪白了妈妈一眼,一边进屋一边脱鞋,嘴上直喊苦。
“妈,你也太没同情心了。我都这样了,还取笑我。我哪知道买鱼的时候不能靠太近,那鱼一窜,便将水全往我身上溅,还有,那卖鸡的人也没说别让我靠太近,这不,那鸡的血水喷我一身。唉,可惜了这身衣服啊。再看看我的手,都快要勒出血了。”
“这就喊苦了?那我这些年都干什么的?跟我诉苦,那我跟谁诉苦去?快,别坐着,去做饭,炒菜,这些都是你该做的!”
一声哀嚎响起,崔米琪不情不愿地往厨房走去。紧接着,一场战争在厨房上演,一顿饭下来,厨房里一片狼藉。
餐桌前,崔米琪泪眼汪汪,看着红肿的手指,刚才切青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痛得直掉泪,紧接着是洗辣椒,没人告诉她,洗辣椒手会被辣到发红发痒。一顿饭做下来,她已经受伤累累。这日子以后怎么过啊?苍天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做回自己,那个是学生的自己呢。看着面前的菜,焦的焦,生的生,淡的淡,咸的咸,她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更可恶的是,坐在对面的蒙丽莎,一边吃一边点评,四个字:难以下咽。这还不算差的,不堪入目,一败涂地,总之,她嘴里没有一个好词。
崔米琪气得牙痒痒的,心里狠狠地想,净会说我,看明天开学她怎么表现,哼,可千万别让我抓到她的小辫子。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青瓜放进嘴里,脸色一变,张口就吐了出来。妈呀,咸死了。
今天崔米琪扮演蒙丽莎失败。明天呢,明天又会出现什么状况呢?两人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在心里共同祈祷,希望奇迹会出现,明天一切恢复正常,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