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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怡突然的决定,超出了永业帝的预料之外,也超出了在座的所有人的预料。
这个是景怡主动请求的,而且不是私底下和永业帝的请求,而是在所有人面前,在朝臣面前,在拓跋绍面前,也是在拓跋绍说出欲要她做太子妃的话之后而发出的请求。
永业帝在宴会上的笑意,随着景怡主动请旨去西原便开始显得僵硬了。
宴会结束了,苏云初与慕容渊回到靖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这一路马车之上,苏云初一直没有说话,也许,景怡的这个选择,多多少少和陈自明有关。
“怀清,你说,景怡在请旨去西原和亲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直到回到了他们的院子,苏云初才开口。
慕容渊摇摇头,“阿初,人的一生总要面临多个选择,我说过,你对于太在乎的人,难免不能公正看待问题,景怡已经不是孩子,这一番决定,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可是,怀清,即便你如此说,为何语气之中还是不平静?”慕容渊说这句话,是说劝慰苏云初,但其实,苏云初却是知道,慕容渊未必赞成景怡如此行径。
慕容渊揉了揉她脸庞,“阿初,去西原,未必不是对景怡最好的选择。”
苏云初苦笑一声,“也许吧。”
当夜,宾客尽散之后,永业帝盛怒不已,景怡看着后来永业帝的面色,面上只苦笑了一声,她知道,半个月之后,她就会随着拓跋绍前去西原,从此离开皇宫,离开这个生养了她十六年的大新。
自从景怡在大殿之中主动请旨去往西原之后,怡妃的面上,只剩下更多忧伤,回到了清和宫之后,看着景怡面上清明,全无半分忧伤,更是感叹,“景怡,你这是何苦呢。”
那一日永业帝来与她说过,希望把景怡指婚给如今的参知政事陈自明,怡妃虽然是身在宫中,可也知道陈自明是何等人物,那是名冠天下的江南四公子之一,书香世家出来的人,若是真的指婚给景怡,便是景怡的好归宿。
她一向无欲无争,只有景怡一个女儿,加上永业帝原本也算是疼惜景怡,而她更是只想在后宫之中默默无闻,因而根本不明白永业帝的目的并非是给景怡找一个好归宿,而是想要借助景怡来笼络大臣,为大新的下一位帝王笼络人才。
何苦呢,景怡听着怡妃的话,也只在心中默默想着,但她最大的原因,不会与怡妃透露一分,这个无欲无求的母妃,这样在后宫之中生存,便已经是最好的,因此,只能笑着道,“母妃,拓拔太子是个好人。”
“母妃不知那拓跋太子是否好,可母妃却是知道,西原地处西北,那样的地方,母妃舍不得你去。”
景怡面上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母妃不必担心,女儿是去做太子妃的,又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自然许多这样的问题都不必担心。”
可是知女莫若母,“景怡,你告诉母妃,为何你一定要请旨去西原,为何你不曾与母妃说过?”
景怡沉顿了一瞬,“母妃,今日我在御花园遇见了拓拔太子……”
她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再往下说,但是模棱两可的话语,很容易让怡妃认为,她已经和拓拔太子暗生情愫。
不再多给怡妃多想的时间,景怡只继续道,“拓拔太子早年曾有过一名太子妃,后来太子妃生下小皇孙之后,不幸早亡,但是拓拔太子却是一直为续弦,可见,太子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她极力称赞拓跋绍,只想让怡妃放心。
怡妃叹了一口气,“若你当真决定如此,如今,母妃也是无话可说了。”
景怡面上露出一抹笑,语气与开心了许多,“还有半月,景怡就要去西原了,接下里这些时日,女儿要吃母妃亲手做的的花糕。”
怡妃心中虽是不舍,可看着景怡如此说,也只能轻笑道,“馋猫。”
可是,当夜,宫中的人,却是看见,景怡公主去御书房求见永业帝的时候,被方明拒在了门外,说是永业帝不见景怡公主。
景怡知道,永业帝是生气了,气她不听从他的安排,气她打破了永业帝的计划。
书房里边,是永业帝和慕容治还在议论着什么。
景怡倒也不气馁,“麻烦公公告诉父皇,景怡在外等待。”
方明轻叹了一口气,自小也是看着景怡长大的人,也明白这小公主在小时候有多得永业帝的疼惜,什么好的女孩子的玩意,都赏赐给了这位公主。
因此,只叹息了一声,小声道,“公主,皇上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公主还是不要见皇上的好。”
可景怡很是倔,“若是父皇现在不见我,日后,景怡便是一日少见父皇一次了。”
方明叹了一口气,进了御书房,徒留景怡在外等待。
御书房里边,永业帝还在和慕容治说着关于今日引起安安与柳如絮的矛盾的事情,现在初步的看法是,北梁那边的人,想来是派人来破坏大新与西原的合盟,并且,北梁的人与大新朝廷内部之间有联系。
这是永业帝早就在防着的事情,而北梁那边,如何将手探到了一朝皇宫之中,只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宫之中,有人,和北梁那边有合作!
不管是仅仅是利益上的合作,还是什么方面,永业帝不会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新和北梁之间,是世仇,是国与国之间的仇恨。
然而,永业帝即便年过天命,心中却还是活络,听完了慕容治的一番初步的汇报之后,大掌一拍,“真是胆大包天,朕看着,他是想要灭了我大新是不是!”
慕容治面色平静,“父皇息怒,事情并未完全查清。”
“并未完全查清?朕看着根本不用查,都真的以为朕老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么?”永业帝盛怒。
慕容治垂头不语,面上的表情也是淡淡,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润如玉的治王殿下,也开始变成了冷漠的帝王之后。
慕容治垂头不语,永业帝却是继续道,“查,继续查,朕看,是朕太纵容他了!”
“是”慕容治沉声应下。
然而,发了这么一通脾气之后,永业帝却是再次重重咳嗽了起来。
慕容治面色抬起,“父皇,保重要龙体!”
永业帝咳了半晌之后,就着方明递过来的手,喝下了一口茶水,才对着慕容治道,“朕老了,许多事情,日后都需要你来打理。”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慕容治一听,双脚当即跪下,“父皇!”
永业帝只摆摆手,“你起来吧。”
可慕容治却是跪着不肯起来。
永业帝叹息了一声,并不强求,口中幽幽道,“老三,朕听说,你还未与那苏家的大女儿圆房?”
突然的转变,让慕容治有一瞬的惊讶,不过知晓坐上的那位,只沉默不语。
永业帝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些不掩藏的疲惫,“都成婚多时了,也该圆房了。”
慕容治依旧沉默不语。
永业帝并不在意慕容治是否沉默,只继续道,“朕知道你,知道你对那丫头有情分,只是,朕还要提醒你一句,朕坐在这位子上,这么多年了,只得了一条理儿,这帝王啊,无情才是明君。”
接着,又拿起了一旁的茶杯,继续喝了一口茶水,才继续道,“朕一直以来,都对你寄予厚望,朝中重臣,都知晓朕的意思,你也该知晓的,这些年,你做得都不错,朕放心,但是,朕今日,却是要跟你说一句话将来,今后,无论如何,你不能要了老五的性命!”
听此,慕容治突地抬起头看向永业帝,永业帝的面上却是无比庄严肃穆,“上一年,你去往上元寺回来,元正大师带回来了那句佛偈,老五在,大新方能不亡。”
元正大师带回来的佛偈,是密封起来的,带回来之后,只有永业帝才能看到,况且也不知元正用了什么材质的笔墨,永业帝展开一看之后,不消半刻中的时间,那纸上的话语便消失无形了。
对于永业帝这句话,慕容治嘴唇抿了一分,并未马上作答。
可永业帝却是坚持,“你必须答应朕。”
永业帝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慕容治只沉顿了一瞬,便沉声应道,“是!”
最后,慕容治走出永业帝的御书房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
而景怡依旧在御书房外等待。
看到慕容治从御书房之中走出来,抬头看他,“三哥!”
可慕容治只轻嗯了一声,面上没有其他表情,似乎是完全不关心等在外边的景怡。
景怡原本开口想要说什么的嘴巴,生生闭上了。
慕容治同样也没有与她说什么,只看了景怡一眼,便离开了此处。
慕容治离开了之后,方明才告知了永业帝说是景怡还爱外边等待,可永业帝只应了一声嗯,便继续批阅奏折了。
方明也只能闭口不语。
景怡继续在外等待了许久,仍旧不得永业帝的召见。
而宫人却是都知道了,这一夜的景怡公主,在御书房外边,跪等到了子时,仍是不得永业帝的召见。
对于永业帝不见自己,景怡也觉得无奈,然而,也仅仅是能无奈罢了。
第二日的时候,圣旨正式下达,大新的景怡公主与西原太子结为秦晋之好。
而后,西原太子与永业帝私下一句话,将原本指配给沇王的悠落公主指配给了元王妃已经过世了的元王。
元王接下了那份圣旨,没有任何异议。
圣旨带到使馆的时候,悠落方知旨意已经改变,沉默着接了圣旨之后,待到传旨的人离开之后,悠落才出声,“哥哥为何要如此做?他不是司空!”
拓跋绍只叹了一口气,“你明白他不是司空,知道司空再也回不来便好,悠落,这一次来大新,哥哥本想让你嫁给相对沉默的元王,只因他身体不好哥哥才放弃了这个想法,如今,这样其实更好。”
这样其实更好,元王不是司空,可是,悠落依旧是对司空念念不忘,慕容沇固然日后会是慕容治最得力的助手,但是,最大的收益也是最大的风险,谁也不知道慕容沇最后会变得如何,而那一日御书房之中审理柳如絮的时候,他便觉察到了慕容沇情绪的反常。
利益上而言,慕容沇是很好的人选,但是,从悠落的身上出发,拓跋绍并不希望这个妹妹真的参与进将来大新和西原的事务之中,他只是希望这个妹妹安然在大新呆着便好了。
思来想去,除了元王和司空一样的样貌是一个原因之外,元王是楚皇后所出,一生富贵自是不可言,而元王不理政事,除了没有多少权势之外,却是最安全的人。
即便将来大新与西原产生了矛盾与间隙,悠落的安全也能到最大的保证。
悠落一声哽咽,明白拓跋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好。
可她是在管不住自己的心,以至于不能最大限度地帮助拓跋绍。
可拓跋绍并不在意这一切。
后来的一日,苏云初去看过景怡一次,面对即将要去西原的使命,景怡面上并无半分异样的神色,只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
到了如今,苏云初早已没有了宫宴那一日初闻景怡请旨去西原的心情,看着景怡心情也是不错,也不免打趣道,“往后去了西原,可就没有如大新一般的景色了,春花灿烂,夏日枝繁叶茂,秋叶静美,冬日这般赏雪。”
今日下了一场小雪,如今外边的天气,雪花虽是变小了,却依旧还纷纷扬扬飘落了一些。地上蒙了一层白白的一片。
景怡伸手,一片雪花落在了手心,面上却是带笑,“小时候,尤为厌烦下雪,只要一下雪,母妃便不给我出寝宫,便是平时走路,身后都是跟着一帮人,这儿怕你滑到了那儿怕你滑到了,就像身后带了一串尾巴似的。”
苏云初听她如此说,只是面上笑笑。
而景怡却是突然转脸,看着苏云初笑道,“云初,还记得我们初相识的时候,我总是问你关于江南的事情么?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去过江南,可不管是书中所言,还是你口中所说,江南都是一个好地方,如今,只怕是今后,这一生,都去不得江南了,我知道你画功了得,不若,你画一副江南图景给我,算是给我的嫁妆了?”
景怡双眼光闪,看着苏云初。
“你若是想要,自然是可以的。”
景怡只粲然一笑,“那我可得等着了,还有十日左右的时间了,你得快一些,可别等我去了西原了你还未画好。”
“自然不会,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五哥画功是最好的,你可别偷懒,叫五哥画好了才交给我。”
“景怡,我们相识如此久,我是这样的人么?”苏云初挑眉。
景怡抿唇一笑,“你不是,可跟着五哥久了,我怕你被五哥染了,何况,五哥如此爱惜你,我怕他舍不得你累一些,直接代替画了。”
景怡打趣她,苏云初只轻笑一声,“你多虑了。”
说及此,景怡却是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五哥是所有这些哥哥里边,对我最好的人,别看着外边传言五哥如何凶狠,别看父皇面上也不喜欢五哥,别看五哥平日里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其实我知道,五哥才是最关心整个大新的人,他外在冰冷,可内里却是暖热。”
“所以你是舍不得你五哥了么?”苏云初挑眉。
景怡嗤了一声,“有何舍不得的,五哥暗里不知暗算了我多少,我恨不得从此离他远远的呢。”
然而,话虽是这么说,顿了一下子之后,面上调笑的表情一变,原本欢乐的语气之中已经充满了不舍,景怡只是握着苏云初的手,语气很是认真,“云初,我知道,五哥因你而改变了很多,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她说得动容,苏云初嘴角轻扯,“我和你五哥不是一直都很好么,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如此?”景怡只得噗嗤一笑,“是,是很好,而我只希望你们日后会更好。”
这么说着,景怡看着苏云初,却是正色道,“云初,我自请去西原,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苏云初不解看她。
景怡嘴角轻扯,“五哥待我很好,三哥同样待我不薄,这两人,作为哥哥,可说其实都是很好的哥哥,可我是皇室中人,自然明白皇室之中的斗争,也许现在不明显,但是日后,云初,不管是三哥还是五哥,我都不想见到兄弟相残的那一幕。”
听着景怡如此说,苏云初突然不知该说一些什么?
兄弟相残的那一幕么?
在未来,倘若慕容治真的登基了,哪怕慕容渊最后功成身退,恐怕也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吧。
而景怡口中的兄弟相残,她不知当回如何?
是否是真的兄弟相残,还是原本,这份兄弟情义本就是一个虚壳也未可说。
而这一切,她不欲与景怡多说。
这一趟进宫,完全是承了景怡的邀请,而后,再去了一趟顺妃的颐远殿之后,苏云初便打算出宫回府了。
只是,出了颐远殿,经过另一处宫道的时候,迎面却是走来了一队宫人,由着一名太监带领。
苏云初本就不欲理会,自是走自己的,这一队宫人,其中有两个丫鬟,她还记得,是淑妃的端和宫之中的人。
想起端和宫,嘴角不免泛起一抹冷意。
那一队宫人在路过苏云初身边的时候,自然得停下来,与苏云初行礼,“见过靖王妃。”
苏云初轻嗯了一声,脚步不停。
那带头行礼的太监,也是一直弯腰不起,苏云初也看不见他的面貌。
只是,苏云初走了两步之后,便脚步顿住了,眉头轻皱了一下,作为一个医者,对于味道,最是敏感,这个太监的身上,有一股多种药草混合之后的奇异味道,可他似乎是不想让人发觉这味道的怪异,偏偏身上用了香,想要掩盖住这个味道。
若是一般人,当然会闻不出来有何不妥,即便是宫中的老太医,恐怕也不会有怀疑。
可是偏偏,她就是对于药草的味道极为敏感,并且,一闻味道便能够识得药材是何物。
可一瞬间的一闻,也发现了这太监身上明显的是用于练毒的一些药草。
这个是端和宫出来的人,苏云初更加上心了,脚步一顿,万般思绪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本妃的发钗掉了,麻烦公公帮本妃捡起可好?”苏云初看着脚下掉落的发钗,对着那带头的公公道。
身后的宫女手中都拿着托盘,上边都是拿去淑妃宫中的衣物。苏云初直接指名叫他拿起,自然无可厚非。
那公公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只捡起了手中的发钗,交到苏云初的面前,“靖王妃。”
他依旧还是恭敬得很。
苏云初含笑接过,“有劳公公了。”
说着,便将发钗放到了手中,抬步离开了。
只苏云初走了几步之后,那公公才抬眼,看着苏云初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而后,才对着身后的宫人道,“走吧,这些衣物,是娘娘需要的,动作麻利些,可别给娘娘等急了。”
而后一众人才加快了脚步,往端和宫而去。
这小小的插曲,并不为人所记。
可是走在宫道上边的苏云初,却是嘴角泛着一股莫名的笑意,这个人,恐怕不是一般的太监如此简单了,身上的味道,可见已经带了很久,而且,就她能够闻出来的那些药物,这人所有炼制的毒药,绝非是一般的毒药,苏云初先前掉落的发钗,不过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看看那太监的指甲,果然如她所见,那太监的指甲不若常人的晶莹透亮,先前肯定是变过颜色的,而练毒之人,十之*指甲一定变色,先前她所见的那人,指甲颜色虽然趋于正常,但是,却是不是一般人的自然,反而,像是通过了涂染。洗甲,重生之后的模样,那人……恐怕是一个用毒高手。
淑妃身边,果然有一个善于用毒的高手么?
用毒的高手?
苏云初心中一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淑妃,富贵人家大小姐,二十多年前,用毒高手。
一瞬之间,苏云初觉得心中清明了不少,许多事情,似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即便不敢断定,可一种强烈的知觉却是告诉苏云初,这事情,十有*了。
那个刘沉的师弟,毒医卜辛,那个刘沉在前去西北雪山之前,仍是不放心的人。
这般想着,苏云初已经走到了皇宫的门口,皇宫门外,慕容渊已经在马车之中等待苏云初。
可是,因着苏云初心中有事,加上靖王府马车都是一个样,便也没多注意有何不一样,刚刚登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便看到了在里边坐着的慕容渊。
这突然的变化,让苏云初觉得好恍惚。
她看慕容渊的神情,还有一些不可置信。
慕容渊无奈,只得拉了她一把,不知苏云初到底想着什么出神,“阿初,外边风冷!”
随着人被拉进了马车,车帘子噗的一声落下,马车也缓缓而行。
“怀清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今日他是有事出去了,她才出了门的。
“回府的时候见你不在,他们说你来了宫中找景怡,我便过来接你。”
“接我?”苏云初便是很怀疑,“靖王府到皇宫还需要你来接我么?靖王爷?”苏云初看着他,微微眯眼。
“为何娘子总是看不到为夫一片心意?”慕容渊说得怅然。他就是见不到人想要单纯来接她而已,虽然这事儿做得不多,看来,日后应该多做才好。
苏云初睨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会他了,“王爷近来很是悠闲呐?”
“家有娇妻,本王只愿醉死温柔乡?”慕容渊目光灼灼看着她。
苏云初直接糊了他一脸,暗暗腹诽某个不知节制的人。
不过慕容渊可没有忘记苏云初出宫时候的愣神,“阿初刚刚在想着什么?”
一向多有警觉的人,连自家马车的异样都看不出来了。
苏云初笑笑,却是正色道,“怀清,你还记得当初周先生与我们说的你身上那毒的来源么?那毒是因着毒医卜辛流散出去的。”
听及此,慕容渊眼神一闪,“自然记得的。”
而后,才看着苏云初道,“阿初怎的突然提及了这件事,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云初唇角一翘,“我怀疑,毒医卜辛,如今就在宫中!”
慕容渊眉头一锁,看着苏云初。
苏云初不明所以,“怎么了?”
然而,才刚刚问完,便突然清醒过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慕容渊轻咳一声,“不早不早,也是近段时间刚刚知道的。”
可苏云初对此深表怀疑,他口中的近段时间,肯定不是她所理解的近段时间。
可对此也不予追究了,只看着慕容渊道,“你确定他就是卜辛?端和宫之中的那个太监,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以他的身份标识,应该是淑妃的近身宫人。”
慕容渊点点头,“刚刚确定了不久,就是毒医卜辛,阿初可还记得,周先生说过毒医卜辛在二十多年前与一个富家女子曾经相恋过。”
苏云初轻点头,“自然记得,那个富家女子,是淑妃?”
慕容渊点头,“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杨国公府隐瞒得极好,做得也极好,可是,不论如何,这世上,就没有捅不破的窗户纸,我查了许久,当年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情,不过,最后演变成了一个丫鬟与外人私会的小事情罢了。最后也不了了之。”
苏云初听此,却是沉思了一瞬,而后才抬头,看着慕容渊道,“你说,父皇知道这件事情么?”
在她看来,永业帝对淑妃好得简直没有天理了。
可慕容渊却是摇摇头,“应该不知,除非如我一般,刻意去查。”
“真是可怜了……”淑妃当年与卜辛有过一腿,如今,更是将卜辛这个往日的旧情人留在了身边当做近身伺候的人,若是永业帝知道了,不知该是什么心情,不论永业帝对淑妃的好,有几分是出于真情,有几分是出于因为杨家,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都不会善罢甘休了想来。
况且,淑妃将卜辛这么一个大炸弹留在身边,绝对不是余情未了,而余情未了的恐怕是卜辛了。而淑妃看上的怕是卜辛一身的毒医本事吧,怪不得上次她在端和宫造成的混乱最后如此轻易解决了,可是,淑妃留着卜辛,是要对付谁?
这么想着,她眉头一锁。
对于苏云初的这句可怜,慕容渊不置可否。
眉头一锁之后,苏云初抬眼问他,“怀清任由卜辛留在端和宫么?卜辛最后可能会危机父皇,或者,你。”
慕容渊却是薄凉一笑,“阿初,有了我体内的毒,只要这毒还在,端和宫那边就不会在利用卜辛来对付我。”对付他的是另一种方式了。
苏云初沉默,算是认可了,不论如何,卜辛是淑妃备用的一张底牌。
只是突然的,苏云初却是道,“你说,那卜辛该不会是真的成为了太监吧?”
卜辛真的会做如此大的牺牲么?
苏云初今日诸多好奇,慕容渊也是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阿初,对此似乎很是感兴趣?”
“乱想什么呢,我就是好奇,我觉得卜辛应该不是,可是你说,父皇已经年过半百,这淑妃看起来,还不到四十,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就是不知道,咱们淑妃娘娘,会不会……咳……与那卜辛有些什么?”
慕容渊听此,眼神一眯,“阿初如此了解?”
苏云初睨了他一眼,“我是大夫。”
有时候苏云初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是大夫”这句话管用的了,对于许多问题,都可以用这句话来解释,尤其是对于行外人。
“是么?阿初放心便是,若是我年过半百之后,必定不会减弱一份,不会满足不了阿初!”慕容渊双眸盯着她,继续道。
苏云初轻咳一声,“乱说什么呢!”苏云初只会觉得,依照这货如今的精力,年过半百,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他口中所言的问题!”
只是在外边赶车的木杨听到里边两人的对话,只嘴角一抽,平常时候,温婉宁静的王妃,原来内里是如此豪放,女人三十如虎四十虎狼,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说呢。
只是,马车里边,苏云初想着,卜辛既然是淑妃的人,那么,必定是不可能轻易从卜辛身上找到那些配方,以求另辟蹊径寻找解药的了。
卜辛又还是周宗的师弟,虽说如今与淑妃是一丘之貉,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暂时还不能把卜辛给如何了。
“怀清,你说,若是我把卜辛如何了,周先生会怪罪我么?”苏云初抬眼问他。
慕容渊笑看她,“阿初是想做些什么坏事?”
“哪能是坏事,淑妃娘娘欲求不满,我担心她!”苏云初说得理所当然。
慕容渊听此,嘴角一抽,轻咳一声,“阿初,这等事情……”
“这等事情如何?”苏云初眼神一眯。
“怕是会脏了爱妃的手……”慕容渊却是拿起她小手,放在唇边一吻。
苏云初虽是与他玩笑着,此时却也是没了多少玩笑的心思了,“怀清,原先我觉得仇恨不过是于生活多添烦恼罢了,你可以永远不原谅那个人,可是却是要放过自己,可如今,我觉得,我不能原谅淑妃,谁也不能原谅,他们所有人曾经给你的伤害,我都想让他们一一亲自尝受一遍。”
见着苏云初突然转换了语气,慕容渊面上虽是还带着柔润的笑意,却是将人往怀中一带,在她额角印下一吻,“阿初不必这般,你的不平,你的仇恨,都交给我,我来处理便好。”
“这两日我见着父皇,明显感觉到父皇气色不是很好,怀清,父皇老了……”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苏云初的观察力何其锐利,只看着宫宴之上永业帝的面色,苏云初便能看出了端倪。
永业帝的时日不多了,也就是这么几年的时间了,何况,永业帝一直操劳过多,年过半百,在这样人均寿命不算高的时代,已经接近了高寿了。
可慕容渊听罢,只轻嗯了一声。
苏云初不再多说,听着外边的声音,知道马车接近了闹市之中,想起一事,只吩咐这外边赶车的木杨道,“等等,先去参政府!”
慕容渊诧异看向她,“阿初去参政府做什么?”
他一点也不待见陈自明那人。
苏云初却是神秘一笑,“为了景怡。”
听及此,慕容渊唇角轻扯,算是认可了。
到了参政府,陈自明的确是在府中,对于苏云初的突然来访,也是觉得诧异。
“云初,今日怎么过来了?”
可人家靖王爷对此很是不满啊,“陈大人,如今阿初是本王的王妃,论起来,陈大人应该叫阿初一声靖王妃。”
陈自明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买慕容渊的账。
苏云初瞥了他一眼。
而后坐于厅堂之中,才对着陈自明道,“自明,这两日若是有时间,可否画一幅江南图景之图与我?”
陈自明皱眉,不知苏云初为何有此要求,她的画功并不差,若是需要画,自己画便是,何况还有一个画功更是比她更好的慕容渊呢,“要江南图景来作何。”
苏云初笑笑,并不隐瞒他,“是送给景怡的。”
“公主?”
“自明,景怡要去西原和亲的理由,有一半是为了你,我不知你是否知晓。”
听及此,陈自明皱眉,轻轻摇头。
那一日,景怡自请嫁去西原,他也是意外的,虽然与这个公主有过一些接触,但是,印象并不深刻,就他所知的,是景怡才女的名声,而且知道这个公主极为明晓事理,并不若一般公主所见的娇气。
而近来更是因为永业帝提起过想要将景怡指婚与他他才多了许多印象罢了。
今日,再次听着苏云初如此说,更是面上疑惑。
可陈自明也是个心思通灵之人,只稍一想,便明白了一些,只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苏云初与陈自明在这边对话,慕容渊自是坐在一边,不言语。
苏云初只继续道,“就当是为了景怡一个心愿吧,自明,可以么?”
话已至此,不管陈自明最后是否能够像明白其中的东西,苏云初都不欲多说了,多说无益。
陈自明只思考了一瞬,便轻点头,“嗯。”
如此,苏云初才展颜一笑,“那便好,过些日子,我再来取画,还有十多日,景怡就要去西原了……”
陈自明只轻点头。
苏云初也不再多说了,“如此,我先回去了。”
只是,看着苏云初和慕容渊要离开,陈自明却是再次出口,“等等。”
苏云初和慕容渊转头看他。
陈自明面色微微带了一丝严肃,“朝中微微变动,进来京城可能有异。”
慕容渊听及此,面上并无多少意外,“陈大人自是做好本分之事便好。”
陈自明的一声提醒,终究也仅仅是提醒罢了。
他该知道的,慕容渊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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