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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但仔细想想,十几天都过去了,盛香桥依旧没有音讯。
就算人找回来了,可是女孩子的清白恐怕也不在了,将来被王爷的世子发现,又是滔天祸事一场。
夫君应该也是越想越怕,才说给他哥哥听的吧?
就像方才钱氏说得那一样,王爷若是成了官家,以后每每看见盛家,都会想起这腌臜事情来。她盛桂娘的儿子岂不是也要被九五至尊厌弃,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像大嫂所言——盛家跟成家断绝关系,才能保全儿子将来的富贵荣华。
想到这,盛桂娘看向出落得一表人才的儿子,再次悲从中来,抱住成天复大哭起来。
成天复虽然是少年,但肩宽臂长,单手便环住母亲,像哄妹妹一般道:“母亲莫要担忧,香桥表妹……已经寻回了,过几日就归府了。”
桂娘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疑惑地问:“回来了?怎么没人同我说?”
成天复给母亲倒了杯茶后,漫不经心道:“许是大舅舅觉得母亲口风不紧,就没同你讲。”
盛桂娘直觉反驳:“我哪里口风不紧……”
还没等她说完,成天复就打断了她的话:“香桥表妹的事情,是你说给父亲听了吧,不然大伯又怎么会知道?”
桂娘声量小了些道:“可……你父亲又不是外人,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让他知……”
成天复定定看着母亲,眼神颇有些复杂,觉得应该点醒母亲,一字一句道:“母亲,经了这番你也该知,有些事情就连自己的夫君也该防备些了吧?”
桂娘从小娇养,婚后受夫君的怜爱,她性子又温顺不爱争抢,如温棚里未经滂沱暴雨寒霜的娇花,但也并非愚钝痴傻之人。
今日被大嫂翻脸逼迫和离,夫君又早起不见人影,如此一路细想,顿时身子打摆颤抖,眼泪再次涌出:“成家欺人太甚,其心可诛!年郎他……他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成天复没有说话,目光转寒,想着大舅舅之前寻到自己时说过的话,只说香桥这次被贼人勾搭得私走,与那定国公府的田佩蓉似乎有着莫大干系,再联想到自己最近耳闻父亲跟那位新寡的田小姐过从甚密的隐情,心里也清楚了父亲的想法。
如今香桥表妹的确是有些消息,有人看见她上了下南洋的走私海船。依照朝廷规矩,未得官署牌子,大小船只不得擅自出海。大舅舅知道成天复在修学之前,曾经结交了一些江湖中人,有几个是跑海船的,也是出于无奈,才寻了他找人脉帮忙,看看能不能打探到香桥的下落。
成天复虽然年少,可是比他的父亲沉稳担当,加之他与世子爷交好,到时候,万一事情没法收拾,少不得需要他两边通气,斡旋一番。
正因为如此,成天复才急急从老宅赶回来。而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父亲竟然忍不住漏了盛家的丑事,才有了这一出家嫂逼迫和离的闹剧。
盛桂娘依附惯了夫君和儿子。现在夫君顶的那片天塌了,所幸儿子回来了,这心里也略安稳了些,一切都听儿子的就是了。
再说成培丰听了夫人钱氏的回话后,眉头一锁,只等侄儿来兴师问罪。
谁知坐在书房等了半天,不见侄儿来见。直到第二日快晌午时,成培丰耐不住性子,叫身边的老仆去唤老四前来。
大房成培丰膝下有三子,所以二房所出的成天复恰好排行老四。
成培丰虽是成家的掌家人,但懒管后宅小辈事情,更何况成天复是二房的,自有父亲管教。
他也许久没见在外修学的老四,印象里只当老四还是那个顽劣的娃娃。
可是当身材高挑的少年一身雪白长衫入了书房时,成培丰赫然发现,那个顽猴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成了半大青年的光景了。
他看着成天复还算有礼地鞠礼问安后,和缓道:“你的学业未成,正是需要用功的时候,你父亲的事情,你还是莫要管了。”
成天复看着大伯,坦然自若道:“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外祖母偶感风寒身有不适,她思念着我,所以大舅舅写了书信,让我回来探看她老人家。回来前,倒真不知侄儿的父母有何不妥。”
成培丰晒笑了一下,正要打发了侄儿时,成天复先开了口:“慈宁王府世子爷这次也顺道跟我回了京城,待会,他也要与我一同前往探望外祖母,侄儿这便要出门去了,不能陪大伯多聊,还请见谅……”
听了世子爷居然要去盛家,成培丰再也扮不得云淡风轻,惊得胡子都弯翘了起来,嗖地一下站起来道:“你……你怎么将世子爷也勾回来了?这……这不是要命了?你难道还不知你那表妹盛香桥干的好事?”
成天复定定地看着大伯,似有嘲讽地笑道:“我还真不知,也不知大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荒诞之言却全当了真!香桥表妹这几日偶感风寒,患病不得见人,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再过几日,便也就好了,难道大伯因为道听途说,便去逼迫我母亲与父亲和离?这才着实是家丑一桩!”
成培丰的眼睛微微眯紧,只觉得无知竖子在胡言乱语,压根不知那盛家的水深火热。
可是成天复已经推门大步离去,也不好再叫回了。
他也懒得去管泼皮侄儿,赶紧让盛桂娘签了和离休书才是正经。
等钱氏再去二房院里时,却发现盛桂娘一大早收拾好了几车行李箱子,带着陪嫁的丫鬟婆子从自己院旁的侧门出去,跟着成天复一起回了娘家盛府去了……
再说成天复并未如他所说那般去了外祖母家。接了王府小厮送来的书信后,他护送了母亲,便骑马去了城西一处行馆。
入了行馆之后,他将马鞭扔甩给了小厮青砚,一路大步流星穿过侍从重重的回廊,来到了内堂。
堂内的缦帘重重放下,显得光线阴暗,不过成天复一眼就看到了大舅舅盛宣禾正趴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而慈宁王则坐在堂前高座上,闭眼捻动着手里的一串盘得发亮的玉核桃串珠。
成天复走到大舅舅盛宣禾的身旁,撩起长衫跪下问安时,那王爷才慢慢睁开了眼道:“你在信中跟你舅舅说,你找到了跟盛香桥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可是真的?”
成天复看了看大舅舅,知道他定然是被王爷逼问,不得已才说了出来,便道:“不敢说有十成相似,但足有七八分肖似。只是她并非大家闺秀,乃乡野人家的童养媳而已。”
王爷一直隐隐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开口道:“其他的都不中要,这模样像才是最要紧的。”
他看向了跪在地上半日的盛宣禾终于开口道:“盛大人,起来吧,坐着说话。”
盛宣禾自知家教不严,女儿犯下如此滔天大祸,自己就算掉一百次脑袋都死不足惜。现如今幸而得了外甥成天复相助,事情总算有了转机,但心还没有放在肚子里,听到王爷开恩,也不敢立刻起来。
最后还是在成天复的搀扶下,他才拖得酸麻的双腿起身,颤巍巍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至于王爷的那一句“模样像最重要”,的确如此。
世子与盛香桥的婚约乃是天子赐婚。只不过外人都不知官家赐婚,皆因为世子爷这个皇孙像极了年轻时的万岁,而那盛香桥则很像陛下心中的一位红颜故人。
万岁年事已高,对后宫的一干嫔妃都久不宠幸了,老人家唯独对年少时的一段憾事耿耿于怀。是以几年前,圣上无意中看到了当时年十二的世子爷与九岁的盛家小姐在花园偶遇,对立廊下争吵不休时,俨然一对两小无猜的情形,恍惚间,若当年岁月静好,佳人成双,让天子龙泪盈眶,当即下旨赐婚。
赐婚之后,慈宁王在陛下的几个妃嫔所生的儿子里脱颖而出,愈加为陛下器重。
据说当初陛下曾经允诺红颜一朝为后,尊享凤荣却未能如愿,如今倒是将满腔的柔肠赋予一双肖似他和她当年的小儿女,算是圆了憾梦一场。
慈宁王心知肚明自己成了承嗣首望的缘故,乃是万岁想要圆梦,王爷自然看中世子与盛家的这门姻缘。
可如今盛香桥出事,若是传到陛下的耳中,慈宁王知道,美梦有了瑕疵,他到手的龙椅可就飞得没踪影了。
所以只要盛香桥被找回,哪怕她已经是残花败柳清白不在,慈宁王府也会遮掩了丑事,让世子爷高抬花轿地将盛香桥迎娶回王府,成全了天子旧梦。
但是如今那被诱拐走的盛香桥如沉入了江河一般,不知为何,全不见踪影,而皇后突然又召唤盛香桥入宫。
虽然盛家推脱着香桥生病,暂时缓了一缓,但事情久瞒不住,总要想个解决的法子。
现如今成天复说寻觅到了一个与盛香桥肖似的女孩,就算是救命的稻草一根,王爷也得将它抓紧了。
王爷的意思很清楚,他不管那女娃子的出身如何,只要顶着那张脸,盛家就得将那小姑娘教养好了,充作盛香桥与世子完婚。
官家年迈,也许过不了几年寿路也渐到了尽头,那个碎催的病太子更不是长寿之相。只要慈宁王一朝成为天子,有的是法子让假儿媳体面消失,世子到时候也能另觅良缘,选个适合的太子妃。
深谙内里套路的盛宣禾对王爷的吩咐连连点头。说到底,他骄纵了女儿,让她犯了如此滔天的罪过,差一点连累全家。
如今寻了假的来也好,只要能遮掩过去,他就要给盛家的列祖列宗烧高香了。
如是商量一番后,盛宣禾说派人到建城去将那个小姑娘秘密接过来。但再像也就是一个乡野里的小丫头,若假扮成高门的千金,想想都觉得头痛。
可是王爷却挥了挥手,只说这事由着他来安排,毕竟盛家捅娄子在前,慈宁王不容此事出岔子,干脆亲自派人去接那村姑回来。
而成天复则被王爷独留了下来,听他讲述去南洋寻人的事宜。
盛家出了纰漏,慈宁王原本甚是恼火,但是现在这少年简直如他福星,已经想出了补救的法子,这倒让慈宁王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