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长廊酒店(15)

西瓜炒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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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危在床边缓缓地蹲了下来。

    他抬起手,想要去掀盖在尸体上的被子。可白皙修长的手指还差一点碰到浸满血污的床单,燕危就想起了昨晚不得已抓过画家的手的事情——回房间之后他足足洗了十分钟的手。

    他后退了一点,朝高明挥了挥手:“帮个忙,把被子掀开。”

    “啊?”高明一愣,垮了垮脸,认命地凑上前,“人都死了掀被子干什么啊?好吧……反正我都听你的,我……”

    高明还未伸出手,身侧一直无言的男人骤然探出身,那握着短刀就能取人性命的手抓起被子,顷刻间就将染血的被子扔到了床下。

    高明只能眼看着晏明光二话不说帮燕危掀开了被子,他往后退了退,尽量不打扰这两位比他厉害的多的初始玩家勘查尸体。

    燕危朝晏明光抛去一个感谢的眼神,随后也没有再拖沓,捏着鼻子,说了句“活着出去以后一定要随身带手套”,便凑上前仔细看了起来。

    和高明室友的死状一模一样。

    燕危谨慎地从上到下都看了一眼——这两个玩家身上的衣物都非常整齐完好,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被掏空的眼眶边缘狰狞粗糙,十分地不齐整。

    他们都是死于挖眼,而且挖眼的手法极其残忍却有力。

    “高明,昨晚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燕危收回目光,站了起来。

    高明点头:“有。我想着天一亮早点起来和你们会和,天黑之后就立刻休息了。但我一直没太睡得沉,后来甚至还有点……咳,想上厕所。你提醒过我,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睁开眼不要动,所以我憋了一晚上……”

    燕危:“……”似乎明白为什么高明的眼底一片微青了。

    “我隐约间听到我室友起床的动静,他应该也是想上厕所,就直接起来去了。后来他再也没出来,我实在是不敢动,天亮了才去卫生间看一眼,没想到就看到他死在洗手台前。下楼前,我还简易地做了个尸检。从瘫倒在地的动作可以看出来,他约莫是在洗手的时候死的,死的速度很快,他的表情都没太大变化。”

    燕危认真地听完了高明的描述,随意地掏出口袋里的硬币,修长指节微曲,指尖顶着硬币的边缘轻轻用力。

    硬币在空中抛出完美的轨迹,他随意地盯着前方,双眼微微放空地思索了一会。

    片刻。

    原本安静至极的长廊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飘渺而森然,由远及近,缓缓荡入燕危的耳中。

    燕危眼里凝出焦距,他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正被抛起来的硬币扔进口袋,“你们有听到什么吗?”

    晏明光点头。

    高明脸色更不好看了一些:“好多女人的声音,她们似乎在喊……眼睛。”

    燕危凝神细听。

    “眼睛呢……”

    “……把眼睛给我呀……”

    “眼睛,眼睛在哪,眼睛……”

    “……”

    晏明光黑眸轻动,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冷然。他缓缓掏出了放在兜里的那把折叠刀,骨节均匀的手一个动作间,刀刃飒飒地转动了一下,延伸成了一把短刃。

    燕危也握紧了兜里的防身武器,低声说:“应该是画中女人。最后一天,鬼怪限制肯定会慢慢削弱,我们手上的冷兵器到时候未必能伤的到他们。我现在还推测不出地下一层,线索不够,必须赶快了。走,我们去地下一层。”

    晏明光二话不说地走在最前头。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这人脚步稍滞,漠然的瞳孔轻动,往房间里扫了一眼。

    燕危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想,要不要最后提醒孙石一下?”

    晏明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燕危心中暗道果然。

    他和晏明光不论是展露在外的性格,还是隐藏在内的性情,全都不一样。他表面温润而善意,内里却是与生俱来的冷漠和理智。

    晏明光和他截然相反。

    他说:“虽然我觉得这样的行为特别傻x,但如果你真的觉得有必要,我们可以留张纸——”

    “不用,”晏明光淡然的声音打断了他,“他自己选的路。”

    话落,男人手中刀刃再度一转,他在飒飒的破空声中回过身,快步走在前头带路。

    燕危耸了耸肩,立刻拉着高明快步跟上了。

    刚出房门,他便骤然感受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右侧而来,下意识的警惕让燕危往右歪了一下。前头的晏明光也立刻感受到了不对,回过神来用力拉了他一把,将他远远地带离那一处。

    三人回头望去,这才发现……

    ——那是一只从画里伸出来的女人的手!

    片刻晃神的功夫,整条长廊上,悬挂着的女人肖像画上,一条又一条光洁或裹着奢华衣物的手臂从画内延伸而出,美丽的手掌微微蜷缩,像是在朝前方抓着什么。

    装潢秀丽的长廊此刻遍布着伸出来的手臂,它们毫无章法地扭动着,努力地抓着前方。两侧错落的镜子散射出暖黄色的灯光,来回交错着倒映出长廊上的场景。

    镜子全都相对而立,镜中的影子在另一面镜子中倒映,仿若无数双手在两侧的墙边挥动着。

    燕危三人迅速往狭长走廊的最中间挪去,那些优美而带着森森凉意的手堪堪在他们的面前,指节一弯,时不时还会勾到他们的衣服。

    走廊的灯光在阴寒的轻风下闪烁了几下,光暗交错着照出这些张牙舞爪的东西,四面八方都仿佛有无数双在暗处的眼睛盯着他们。

    高明顶着他那斯文的外表骂了句脏话,说:“这些破镜子的用处难道就是让我们看着恐怖吗?镜子里头外头都是手,我都眼花到分不清了!”

    “我们快去地下一层,”燕危语调愈发低沉,“鬼怪的限制……越来越弱了。”

    楼内世界,赌楼区。

    一个又一个投影在这段时间内出现在赌楼去,来往的玩家不断出现新面孔,也有许多赌输了或者赌赢的人的哀嚎和欢叫掺杂其中。

    “……最近是不是低层副本刷出赌楼机制的数量变多了?”

    “不止,中高层数也有!”

    “最近楼选中的玩家越来越多了……”

    “……”

    燕危所在副本的赌楼直播投影一直都在孙石的视角。这个投影下聚集了大量的玩家,有的是下了注时不时来这边看一下进度担心结果的,有的是没有下注只是来分析副本增强经验的。

    蒋修下注完就去组织那里领着人分析副本了,此刻得空,带着他的弟弟蒋平再来看一眼。

    他一来,凑在投影前的人群就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将蒋修所在的地方清出了一大片空旷——除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人。

    他浑身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背上还背着一把没有配箭的弓,弓身也是摸不着底的黑。即便是在灯火灿灿的娱乐区,他的仿佛随时都要融入到无边的黑夜当中。

    这人站在蒋修面前一大片空旷的区域前,十分显眼。可他却仿若未觉,他没有动,只是微微抬着头,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投影里的孙石从餐厅前往画室。

    蒋修瞧见他,眉头一皱:“林缜?你也下注了?这么一个必输的新手副本,居然把你引来占便宜……”

    林缜轻笑了一声,算得上清秀的五官在这个笑容中居然透露出一股颇妖颇邪的气质,“我听说你这个废物弟弟这两天就要进下一个副本了,你想让他赢一次赌楼,自主选择最简单的副本吧?那你可得快一点给他找点保命的东西了,可别等赌楼结果出来,你们赌输了,你的废物弟弟直接被拉进高难度副本……”

    蒋修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这个副本会过。”

    “你在开玩笑吗?就凭这个看到一本假的日记就信以为真的降楼玩家?这个降楼玩家低估了副本的难度,他们过的副本起码有五层以上的水平,可他却用二三层的经验来判断,必死无疑。我赌这群蠢货闯关失败,你等着瞧吧。”

    “你才是真正的蠢货。”林缜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双眸中藏着对血腥的期待与享受,“你没有看到,孙石的视角里,有一个银色头发、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吗?应该是个初始玩家吧。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的能力让我看到——他很强,很强。至于这个叫孙石的嘛,他死定了,一会让我来享受他被鬼怪杀戮的过程吧……”

    眼看着孙石躲避着肖像画里伸出来的女人手臂,慌慌张张地到达了画室,林缜笑出了声。

    他抬手,指尖探入嘴中,牙尖一咬,竟然直接将他的指尖咬破了。

    鲜血的味道在口腔内散开,他却极其享受血腥的味道,笑了笑道:“这个很强的初始玩家,通关之后会拿到什么副本呢……?不如他的下个副本,我也去吧……”

    燕危三人进入电梯后,晏明光拿出磁卡刷了一下,果不其然就按亮了“-1”的按钮。

    鬼怪的限制愈发降低,整个长廊酒店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所有的灯光忽亮忽暗,连带着电梯都时不时一片漆黑。

    待到电梯停在了地下一层,电梯厚重的大门缓缓朝两侧拉开的时候,恰巧忽明忽亮的灯光在这一刻全都按了下去。

    血腥味瞬间扑鼻而来,三人眼前一片漆黑,四周静谧异常,却又好像能听到楼上那些肖像画们不断呢喃的“眼睛”“我要眼睛”……

    飒飒的刀刃破风声响起,晏明光第一个踏出脚步,低声道:“跟着。”

    燕危和高明前后跟上了晏明光。

    刚走出没几步,燕危便听到了他们沾着水的脚步声——他们似乎在什么潮湿的地上走着。

    他一边缓慢地前进着,一边伸出手,在一旁颇为小心地摸索着,“……我好像摸到的是什么机器……有好多铁一样的触感,还有手柄……等等,这是一个跑步机,这个酒店的地下一层是一个健身房——我日!”

    他被健身器材绊了一下。

    走在他身前的男人瞬间回身,在他即将跌倒的一瞬间扶住了他。男人掌心传来让人心安的温热感,可偏偏嗓音颇为冷淡:“还好吗?”

    四周的漆黑遮盖着他的双眼,让人的听觉越发灵敏。燕危仿佛间听到了他的手掌与晏明光的手掌摩挲的声音,三人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些许,在这满屋的血腥中散播着难得的活人气息。

    ……晏明光这幅生人勿进的外表之下,是不是藏着满腔温热?

    燕危在浑身警惕的情况下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借着晏明光的力,稳住了身型,“还好。”

    他说着,正打算站直,灯光倏地一次性全亮了起来!

    燕危第一时间扫了一眼四周,一个转头间骤然发现,他身侧的那台跑步机上,正靠着一具被挖空了眼睛的尸体!

    尸体僵硬地耷拉在跑步机上,充满了血污的脸庞正对着燕危,空洞的眼眶仿佛在盯着他。

    燕危胆子再大,此刻也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踉跄了一下,结果又被拌了一脚。好在这一回灯光亮着,燕危把着一旁的健身器材手柄就站直了。他回头看去,才发现拌了自己的不是健身器材,而是长裙女人的尸体。

    敞亮的灯光下,整个健身房的全貌在此刻展现了出来。

    健身房的墙侧都贴着镜子,衬托着这个地下健身房十分宽大,里头遍布健身器材。中年男人的尸体靠在健身器材上,长裙女人的尸体就躺在地上。他们眼眶一片空洞,浑身浸满鲜血,中年男人的尸体周围还淌下了一片血泊——那就是他们方才走过的地方。

    长裙女人尸体旁的血液已经干涸了。

    除此之外,长裙女人尸体的旁边,居然还躺着一具骷髅!

    燕危被空气中难闻的味道熏的有些难受,他皱了皱眉,说:“果然,地下一层是服务员扔尸体的地方,两个死掉玩家的尸体都在这里。但他为什么不处理13层的那两个刚死的玩家……”

    燕危抬脚,迈过血泊和一些健身器材,走到了长裙女人尸体旁的骷髅前蹲下。

    这回用不着他提,本职是法医的高明也立刻在骷髅面前蹲下,说:“这回我来看看,一直都靠你们,我好歹也要有点用处。”

    燕危笑了笑:“本来就要靠你,我也没验骷髅的经验。不过,既然都已经化成骨头了,这具尸体死很久了吧……”

    高明点头,仔细看了一会,才道:“这个骷髅,应该是死了很多年的一具女人尸体,地下的健身房并不是什么密闭空间,虽然腐败到只有骷髅的程度,死亡时间也不会特别长,几年到十几年吧。你们看她的头骨,损害很严重,从创伤程度来讲……我感觉,是有人用利器把她的眼睛挖了下来,过程中还捣到了她脑部的其他地方,甚至损伤到了头骨的部分,凶手的手法特别残忍。”

    燕危眸光一动:“那个女医生!”

    他盯着骷髅的头部,目光停驻在那受过极大创伤的眼眶部位……

    健身房的灯光在这一刻又闪烁了一下,昏暗与透亮反复交织。电灯发出电流堵塞的断断续续的“吱呀”声,刺耳异常。

    突然!

    燕危一个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钻入他的脑海中,他眼前一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神志在拉扯间模糊不清。

    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昏迷了,可意识却又混混沌沌的,眼前开始逐渐浮现出一些场景。这些场景都十分陌生,见到的人也毫无印象,仿佛莫名其妙的画面,却又像是什么记忆片段。

    他好像成为了另一个人,正在以那个人的视角经历曾经的记忆。

    画面一个个一闪而过,将他的头脑挤得发昏。这些画面大多是在医院,医院的地形和情况十分眼熟,似乎就是他们昨天去过的那个医院。记忆拥有者的视角里,许多病人来来往往,而且记忆拥有者看到男性的时候,大多都是抬头的姿势,这说明这个记忆的主人身高并不高。

    燕危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个记忆的拥有者明显就是画家挖眼填画的第一个受害者——给画家看心理疾病的女医生。

    看到后面,燕危看到了女医生的最后一个病人。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画家的脸!

    还没有被挖掉双眼的画家同自画像里的样貌一样,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优雅的艺术家气息。人模人样的画家有着偏执的魅力,他每次来做心理咨询,都绘声绘色地和女医生描述着他脑海中的艺术世界,他对画作的理解与思想。

    女医生和画家恋爱了。

    他充沛的想象力和对专业偏执的狂热打动了女医生,女医生美丽而漂亮的眼睛更是如星辰般耀眼,吸引着当时已经对画出眼睛十分执着的画家。

    随后便是疼痛万分的回忆。这个记忆拥有者带给他的画面里,死前最后的画面是画家举起了刀,狰狞地笑着,将刀送到了记忆拥有者的眼睛前。

    最后一幕的记忆情绪太过强烈,燕危猝不及防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被割下来了一般,撕心裂肺地疼,仿佛要撕碎他的神经。

    再一个恍惚,他双眼渐渐恢复焦距。

    他仍然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处于这具女医生的骷髅面前,面前是血腥而寂静的健身房。而他的身侧,高明也颇为恍惚地揉了揉眼睛,缓缓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燕危往后看了一眼,瞧见晏明光朝他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都突然被灌输了一段代入感特别强的记忆?还有……”

    高明此刻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惊诧地脱口而出:“还有怎么找到阶梯的方法!!”

    燕危眨了眨眼,仍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面露喜色。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仿佛溢着光,薄唇微微勾起,白皙精致的面容在惨白的灯光下颇让人心软。只是一眼看去,青年仿佛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为着方才解开了难题而喜悦。

    可是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燕危右手悄无声息地伸进风衣的兜里,握紧了兜里的小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