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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回去后又开了次会,听完季度报告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散会后大多数人都走了,只留下来几个人,其中两个是傅青的左右手,一个是周玉的亲哥周真,还有一个是许小红。
莫复正好有事找过来,一推门就看见周玉蹲在墙角,旁边站着面色阴沉、恨铁不成钢的周真,许小红在同傅青说话,有话也憋回去了。
他转脸就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听说你今天去送你家小演员了。他要去外地拍戏,你还舍不得吗?要我说,你不如自己投资,拉个班子,也不用分隔两地了。”
傅青抬头看他,微皱着眉:“别这么开小朋友的玩笑。”
莫复走过去,拨开原本在他身前的许小红:“怎么,小朋友这么宝贝,连玩笑都开不得?”
许小红脾气好,也不介意,挠了挠头,走到周玉那边去了。许小红虽然叫许小红,却不是个女人,他个头和傅青差不多,也是在老街一同长大的,自小就憨厚老实,有时候会被人欺负。他上头有三个哥哥,许妈怀他的时候,心心念念养个闺女,都提前把名字定了,就叫小红。可惜那年腊月生产的时候许妈难产去世,生下来的还是个男孩子。许爸和他几个哥哥商议了一下,为了许妈的遗愿,就把许小红的名字定下了。
也许是命不好,许家好几年在过年前后都出了事,先是许妈难产死了;然后大哥死在老街工厂的事故里;二哥因为年节前的扫黄打黑被抓进局子,判了十五年;又过了两年,三哥受不了,有一年才过完除夕就直接跑了,这么多年连个踪影都没有。
许小红天生乐呵呵的,虽然遭遇了这些也没被压垮。
周真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嘀咕了一句:“哪个小朋友?”
周玉又八卦又爱表现自己,赶紧和他哥说:“我知道我知道!”
周真瞥了一眼傅青那边,踹了周玉一脚:“不会小点声!来,说。”
许小红也凑过去了。
周玉神神秘秘地说:“那个小朋友应该是谢颜,傅哥带他回过老街,我见过几次,傅哥对他那可真是……反正我没见过傅哥那么对过别人,应该是挺有意思的,就、就看对眼了呗。”
周真皱着眉:“你怎么就讲得这么猥琐。有没有实际点的,那个谢颜人怎么样?”
周玉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很想大骂谢颜是个蛊惑人心的小妖精,话临到嘴边还是怂了:“人挺冷淡的,不过应该不坏吧,最主要是,长得好看。”
他一个笔直的直男,都不得不夸句是真的好看。
许小红笑眯眯地说:“这么说,咱们是要有大嫂了?大哥也都三十二了。那人多大啊?”
他们三个虽说是压低了声音,可统共就这么大的房间,再低也能听得清,何况他们还越来越放肆,傅青都没看那边,就咳了一下,三个人立刻沉默地滚出了办公室。
莫复见他们三个人都出去了,门也合严实了,才敛了敛笑:“你上次托我去查的事,找不到马脚,可我找出了点别的。”
傅青前段时间就感觉公司出了内鬼,这鬼藏得很深,对这个公司、老街都了如指掌,傅青不愿打草惊蛇,就托了莫复去查。
公司和老街是分不开的。老街自古就是一条穷街,再往前数几十年,穷得快要饿死人的时候,傅爷爷号召全街的人筹款,又往上头疏通关系办了个厂子。傅爷爷是第一任厂长,这个厂子把老街盘活了,那时候靠着厂子,老街家家都有活可做,有饭可吃。傅爷爷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傅青的父亲就顶上去了,可那时这样老旧的工厂已经不行了,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差,渐渐养不活老街这么多的人,傅青的父亲担子很重,他担着整个老街的命。为了多赚钱,他冒险接了危险的化工产品加工的活,没敢告诉整个老街,找了几个相熟的工人在晚上偷偷摸摸开火,结果因为技术原因发生了爆炸,傅青的父母,还有那几个工人全死在里头,其中有一个就是许家老大。
因为发生了安全事故,厂子也不能再办了,所有人都失业了。老街的人一辈子都在这个厂子里,他们没走出去过,也没办法再接触外面的世界,他们被困死在里头了。
老街不再有厂子了,可傅青得背起父亲的罪过,想办法让所有人活下去。傅青自出生就一直被当作父亲的接班人,下一任的厂长。所有人都围绕着他,就连老街里的大人都教导小孩子要听傅青的话。享受优待,便该承担责任,不管傅青想或不想,他好像就是因此而出生。
傅青那时候才十七岁,高中没念完直接退学回来了。老一辈的人指望不上,只能他们这一辈养家糊口。因为实在缺钱,傅青带着老街的人讨过债,拿快钱熬过那段时间。可讨债不是长远之计,他们那时也才十多岁,讨债的场所鱼龙混杂,很多人染上恶习。
路不能越走越死。
傅青辞了讨债的工作,带着一群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去工地干活。才开始是搬砖,光卖体力,后来傅青边做边和老师傅学,便开始自己承包工程。他们独立做完第二个工程的时候正好碰上经济危机,老板的资金链断裂,原本想要直接跑路,被傅青带人拦下来,将那块建好了的地当作报酬抵押给了傅青。
然后便是房地产大涨,傅青为老街赚回了第一桶金,就如同当年的傅爷爷一样,又救回了老街。他成立了现在的公司,趁着房地产的东风,越做越大。
和当年的厂子一样,现在的公司也和老街密不可分,很多一块在老街长大,从老街走出来的人都有股份。
所以内鬼也格外难抓。
傅青看着莫复,脸上没什么表情:“说。”
莫复和傅青是从搬砖那会儿就认识的多年好友,虽然傅青没明说,老街的内情他知道得也挺清楚的,他顿了一下,说:“许三回来了,你说许小红知不知道这事?”
傅青闭了闭眼:“他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
当年明面上都说许三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许三是被傅青赶出去的。他对老街的人很好、很照顾,可也不能事事容忍。
许三要是想明白了,那回家也未尝不可。
可也许还没想明白。
兴许是因为忙了这些天,傅青觉得有些疲惫,忽然就想起小谢了。小朋友就很乖,连自己送的围巾都惦记在心里。
可惜乖崽正在千里之外。
剧组一行人落地后直奔租好的房子,因为要在这里待很久,孙导算了笔账,觉得住酒店划不来,就提前租好了离片场不远的几个院子,又请了做饭的阿姨,能省一大笔钱。
谢颜作为主演,分到了间带卫生间的主卧,已经算是条件非常不错的了。他收拾好东西,看了会儿剧本,睡得很早。
第二天一大早,《白鲸》正式开拍。
剧本是从陆逢春失声展开的。因为早早地失去父母,陆逢春不得不出海打鱼,维持生计。不凑巧是正好遇到暴雨,陆逢春驾驶的又是艘旧船,出了点故障,他不得不顶着大雨维修,好不容易才安全靠岸,第二天就发了高烧。
杨寻扮演的陆逢春的发小裴小舟是第一个发现陆逢春生病的人,可是由于大雨,他第三天才来,陆逢春已经被烧没了声音,只救回了一条命。
裴小舟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自责地趴在陆逢春的床边哭泣,反而要叫陆逢春安慰他。
病好了后,陆逢春推开窗,外面阳光很好,他的嘴唇微动,问:“今天没有下雨吗?”
可他忘了,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陆逢春人生的两次转折都是因为暴雨,一次是失去了父母,一次是失去了声音。
谢颜穿着白t恤,脸上化着惨白的妆容,嘴唇一点颜色都无,显得格外瘦。他撑着头,呆愣愣地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晨光落在他的身上,在镜头里似乎都成了一团光,孙怀君总算满意,喊了一声:“停,过了!”
就这么一段戏,孙怀君拍了半个多月,可以说是一帧一帧地磨出来的。
谢颜听到孙怀君的声音,怔了一下,立刻收敛了表情,恢复成了寻常的冷淡,朝场外走了出去。
拍了这么久,谢颜重拍的次数比杨寻要多得多。他是主演,孙怀君对他的要求本来就更高,还有一点就是谢颜从来没拍过戏,他虽然很有镜头感,可几乎一点不会走位,全靠孙怀君现场教,速度就慢下来了。
不过有一点,谢颜只要对着镜头,基本能立刻入戏,对于感情的把握极为细腻,就像他真的是那个在小渔村长大,无父无母,又刚刚失去声音的陆逢春。
谢颜还是没有助理,他知道今天已经没有自己的戏份了,一个人走到镜子前面卸妆,又拿冷水泼了脸。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镜子,湿漉漉的指尖按住镜子里自己的喉咙,又忽然惊醒,转身就走。
谢颜是不会叹气的。
想这些也没用。
谢颜走到一边,看孙怀君继续拍杨寻的戏份。杨寻虽然是流量小生,可演技的确还不错,演的每一条都不会敷衍,尽了自己的全力。不拍的时候,谢颜就看杨寻今早给自己发的文件,是杨寻亲自整理的走位经验。特意考虑到谢颜是个新人,杨寻写得详细认真,一点也不藏私。
不过杨寻要面子,虚情假意地说是自己以前看的资料,让他不用太感激自己。
可是里面举的例子,全是杨寻自己演过的戏。
谢颜想了片刻,发了个谢谢。
杨寻拍完戏才看到谢颜的回复,与自己想象中的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为自己感动不同,竟然只有一个冷漠的“谢谢”。
他回了个“。”还不解气,和小助理义愤填膺地说:“谢颜这人太过分了!我这么认真努力地替他整理走位的经验,他就在微信上冷漠无情地回复我一句‘谢谢’就行了吗?”
小助理很冷静地提醒他:“杨哥,你自己不是说就是转发一下资料吗?谢哥都不知道。”
杨寻说:“我当时那么发,你怎么不拦住我啊?”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旁边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谢谢。”
杨寻一抬眼就看到谢颜点了点头,又转身走了。
“这、这就是当面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