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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阿慕扎的这两针很重要,洛泱不说,阿慕心里也知道。
阿慕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幼年时那个雪夜,怀抱他的乳母被刺死,因他的聋哑,一岁左右的小阿慕并没哭闹,安安静静的躺在乳母怀里,因此躲过一劫。
恰好遇到路过的苏家军,玄铁恰好往那个已经歪斜在路边沟里的马车看了一眼。
来到苏府,夫人刚诞下小洛泱不久,全家人都很宠爱这个小团子,乳母、婢女围着她的人成堆。
比洛泱大一岁,比五郎小一岁的阿慕,不爱哭闹,也掉进了这堆女人的宠爱里。
若不是他聋哑,玄铁坚持把他接到身边,长大后也会是将军的义子,苏家的六郎君。
命运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阿慕在六、七岁的时候,曾经走失过一次,回来之后问他,他比比划划说不清楚,似乎是两个高大的男人将他带走,后来确认他是个聋哑人后,又将他送了回来。
在苏府,苏家人和善,阿慕是快乐的,就连魏执事刁难他,他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
现在,他闭着眼睛,坐在小娘子身前,头微微向前倾,露出他的后发际,小娘子温暖的手指,正落在入发际五分的哑门穴上。
哑门穴行针很讲究,稍微不对,反而会对病人造成伤害。
洛泱紧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先用手指感知,再将桃花针放在哑门穴上。
桃花针并没表达有异议,只顺着洛泱的手,不深不浅进入半分多一点,静止几息,起了针。
接着就是耳门穴,两个穴位扎过,闭着眼的阿慕仿佛听到轻微的一声“啵”。
洛泱凑近他耳朵喊到:
“你试试发音!”
听得不清楚,可他知道自己听到了小娘子的声音,闷闷的,却让他欢喜得心中一片柔软。
他转身看着她,只见她满脸都是鼓励的笑,对他边比划边说:“你跟我说‘爹’!”
他只有个义父,当然先让他学叫“爹”。
阿慕怯怯的做了个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旁边看着的荷花、丁香顿时有些泄气:
哪有扎两针就会说话的?再说,小娘子什么时候学的银针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洛泱却没放弃,这一针是要激活他多年不用的器官,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他的信心,这才是治疗的根本。
“大声说出来,等你下次见到义父,能亲口叫他一声‘爹’,你说他会有多开心?”
阿慕调整了一下,咽了咽唾沫,一张嘴还是没声音,洛泱假意生气,收拾好银针,转身要走:
“说不出来可就没法治了,丁香,我们走。”
“爹!”
阿慕一急,追在洛泱后面,在喉咙里打滚的那个字,终于挤了出来:“爹!”
丁香掩嘴笑了:
“小娘子连你的娘都做不得,哪里做得你爹?”
看到阿慕欢喜的狼狈,连树上的季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想不到啊,小娘子难道是神仙转世?哑巴居然都要讲话啦。
“这事现在只能咱们院子里的人知道,一个月以后,阿慕能说完整的句子了,我们再把玄铁叫回来,给他个惊喜。”
阿慕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他进屋拿起桌上的银针布包就往洛泱手里塞,他已经等不及要扎针了。
长川阁因为有了这个令人欢喜的秘密,变得热闹起来。每个遇见阿慕的人,都像教孩子学说话那样耐心:
“阿慕,这是扫帚,跟我念扫......帚!”
“阿慕,这是剪刀,剪刀”
只扎了两天的针,这家伙的耳朵真能听见各种声音了,不过,他现在就像是个耳背的老婆婆,这也远比他之前的世界绚烂许多。
墙对面的阿冽,最先发现了隔壁院子的不对劲。
“公子,我觉得您说得太对了!”
“哪一句?”
“您不是说过,隔壁那个小哑巴有点不对劲,不该留在小娘子身边?您到底跟苏三公子说了没有?”
“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怎能忘了?我看他这两天,在隔壁小院里众星捧月似的,人人见了他都对他大声嚷嚷,他好像......在学说话!”
阿冽见李奏只管看书,并不接他的话,便小声说到:
“我刚才差点跟隔壁的暗卫打起来”
这下李奏抬起了头,放下书问:“好好的,你跟人家暗卫打什么?”
“我就是想靠近点看看,那个小哑巴是不是给苏小娘子治好了,那暗卫就冲出来拦我”
李奏重新拿起书,但目光明显不在书上,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你就被拦住了?”
“那哪能?他们两人的武功加起来也打不过我,只不过......不能跳地上,他们院子里那只旺财,不讲武德......”
“下次带个夹肉蒸饼去。”
“好嘞!”
李奏不再说话,眼前却出现了那个漂亮机灵的小表妹,元枫说过,洛阳大火那天,小表妹让人去提醒他,不要被城南的火迷惑,守住含嘉仓,决不能开城门。
后来在城外堵了几百人,虽然他们自称幽州流民,身上也没有标识武器,只能遣返幽州。自己是经历前世,结合杨志诚求官不得怀恨报复,才猜测到,打劫的是卢龙藩兵。
小表妹又如何得知?
这小女子竟然懂谋略?
他正对着书出神,柳青进来说:“公子,新宅修葺已全部做完,您什么时候再过去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您便可以择日搬过去了。”
“不急。你过去告诉他们,把花草给我养养,春天的素馨、芍药;夏天的牡丹、蜀葵;秋天的菊花、芙蓉;冬天的腊梅、红梅。竹林、荷塘、石榴、桃花,一个都不能少。
阿凛已经到口马行去选买家奴了,买来的家奴还要教化,难道要我住在没有调教好的人群中吗?”
李奏振振有词。谁还不是个皇子皇孙,挣家业难,挥霍家业谁不会?
这次离开长安,皇兄没答应给他府兵,但家丁奴婢没有限制。县公就是个爵位,并没有真正的封地,收入来源也只有朝廷的俸钱、俸料、职田、仆役。
不过,同样级别的爵位,在洛阳要比在长安所得多,大概是长安常常有机会见到圣上,赏赐机会要比洛阳更多的原因。
阿凛今日一早就动身了。
公子说,让他别急着回来,附近的口马行都去看看,柳青叫两个手下跟着他,一个是这次闯了祸的阿茂,另一个是他最看不上眼的李式。
这个李式是被王守澄恶心来东都的。
他是三年前圣上钦点的武举状元,可他虽姓李,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平民,空有一身兵法、武功,却不懂什么圆滑世故,一朝沐圣恩,只想到边关舍身报国。
而彼时圣上需要在身边培养些武将,李式便成了圣上与王守澄博弈的棋子。
可惜这棋子是实心的,根本不懂得罪内臣的后果。
因此,这次挑十个跟柳青去监视六郎的护卫,王守澄手一滑就挑了他这堂堂武状元。他还吩咐下去,从今往后,不再开武举科,省得圣上有想法:
“有些人啊,是烂泥糊不上墙,既然去了东都,就别再回来碍圣上的眼了。”
既然不带回去,那就不是自己人。
有活干,就交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