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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春生是张氏跟前头那个丈夫生的,还没生的时候,张氏前头那个丈夫死在了战场上,陆春生就成了遗腹子,他爹原来不是靠山屯的,孤身一人当兵过来,是娶了张氏后才在靠山屯落了脚。
那时秦永德虽然从战场上回来了,却伤了腿脚,回来后又才知道,家里婆娘已经一尸两命难产死了。张氏年轻时也有几分颜色,两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妇,经人一撮合,就拢在了一起过日子。
原来秦永德也确实是可怜陆春生一个孤儿,可张氏进门以后,就给他生下了大郎二郎两个双生子,有了自己的儿子,心里难免偏疼些,可也没亏着陆春生。倒是陆春生长大了,听了村里一些闲言碎语,愣是跟他生分了。
别人家的儿子,秦永德是说也说不听,打骂又打骂不得,只得尴尬养着,由得他去了。前几年陆春生就去兴州寻了个店家做学徒,现在已经是伙计了,虽然不怎么回来,不过家里也一直给他留着间房。毕竟他回来的少,不可能浪费了房间,所以留的是右厢房跟正房拐角处连着的那间。
饶是如此,张氏每回拿起来说嘴,秦永德也不好作声,他在心里对陆春生确实不像对自己儿子那样尽心,他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秦家的家业,也是不可能给陆家儿子留下什么的。
可在张氏心里,前夫的也好,后面的也好,都是她的儿女,虽然知道陆家的儿子是不可能正大堂皇分得秦家家产的,却经常用秦永德原来跟她说过的那句话来拿捏丈夫,暗地也偷偷补贴些给这个儿子。
特别是现在大郎二郎都成了亲,陆春生比这两个异父弟弟还大了快两岁,却一直没找媳妇,张氏更是经常拿来到秦永德面前说嘴,说他对陆春生的事儿不上心。因此这一堵着,秦永德确实就不好说话了。
张氏虽然压低了些声音,可依秦思源和秦云昭如今的耳力,还是听得到的,特别是张氏有些话还故意装作没注意,把音量提高了来说,打得就是臊了秦思源、秦云昭的脸,让他们知难而退的主意。
秦云昭也压根儿不想跟堂姐合住一间房子,虽然今天才碰面,可堂姐那小心眼儿……猜猜忌忌的,要住一间房,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脾气。
秦思源与妹妹对了个眼神,上前几步走到大伯和大伯母面前:“大伯,大伯母,我和阿昭都觉得右边这厢房挺好的,我们就住这边吧,没得让堂哥堂嫂和明月不自在。”
秦思源不是傻子,今天一来,大伯母心里的不痛快他自然看了出来。他也在想着,两兄妹单独住出去可能好些,只是一进门被大伯真心热情的一招呼,就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会儿更不想因为自己和阿昭的住处,让大伯跟大伯母不对付;所以赶紧开了口。
侄儿这么懂事,秦永德更觉得脸面过不去:“那不成,右边后面靠着牲口棚子呢,气味不好!”
秦云昭连忙也走上前来:“没事儿的,大伯,我们把对着牲口棚子那边的窗户给砌死了,就只留着前面靠门的窗户就行了,我刚看了下,只要勤打扫一下,味道也不怎么传到前面院子里来。”
这倒是个办法!秦永德看看自家婆娘,又看看侄儿侄女,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就是委屈你们两孩子了。”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就去帮手把右边两间厢房先收拾出来。
事关自己的安居工程,秦思源和秦云昭两个也手脚迅速,跟着大伯把里面放的杂物先一古脑儿移了出来,然后拿了扫帚抹布进去打扫卫生,一会儿就把房间给清理好了。
现砌炕是来不及了,反正现在天气热,直接先搭了三条条凳,上面搁了一排木板,把铺盖卷儿一铺上去,一张简易的床就成了。柜子什么的没有多的,秦永德说明天就找人来打,两兄妹的包裹只有先搁在凳子上放着。
秦云昭怕两间房子长久没有住人,容易滋生些蚊虫毒虫,把铺盖和包裹放进去之前,先寻了两把艾草熏了房子。秦永德见了,倒想了起来,让张氏去取两顶蚊帐出来,到时就在条凳边各绑四根竹竿先把蚊帐给挑上,省得这六七月的天,蚊子太毒。
张氏进屋蹩摸了半天,才取了一顶蚊帐出来:“当家的,家里蚊帐都用着呐,只空着有这一顶,先凑合着,明天再去置买吧。”
秦思源连忙谢过了,先取过来给妹妹的房间里挂上了。先熏房子的时候,秦云昭就见着房间里有好些蚊子乱纷纷地飞,现代的蚊香都没那特效呢,别说古代的艾草了,那蚊子个儿还挺大,要余下几只藏在墙角的,这一晚上哥哥非得被叮一串大疱不可,万一染了病就更不好了。
秦云昭看天色还亮着,连忙问秦永德:“大伯,村里有可卖蚊帐的地方?趁着天还没黑,我先去买一顶来。”
张氏听她说起要去买东西,不由扫了秦云昭一眼,想着这两个内侄儿侄女今后就要在自己家吃住用了,送了那一百两外,身上竟然还藏了银钱,也不知道这两人还藏了多少?
张氏心里更是不舒服起来,脸上却带了笑:“这村里哪有卖这个的,得到兴州城里去才有呐,阿昭也不用急,虽然咱乡下这地儿是艰苦些,可谁哪天不被蚊虫叮咬个几口的?别看那红疱吓人,也没多大事儿,好歹忍一下,过了这一夜罢。”这话就是嫌两个人有些娇气了,连被蚊虫咬几个红疱都要怕。
秦思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第一天来,他也知道自己和阿昭过来,给大伯家里添了麻烦,大伯母也只不过是话里带出来意思,就当没听到,算了吧。
秦云昭却装作没听懂张氏话里的意思,只一脸认真的辩解着:“大伯母,蚊虫不光是叮咬人,主要是会传播很多疾病,所以阿昭才怕哥哥被蚊子咬了。”
“哟,阿昭懂得还真多啊……”张氏见秦云昭驳了自己的话,心里不快活,脸上微带出嘲讽,拖长了一分话音;懂得再多,现在还不是要在这乡下来安家!
“嗯,是啊,原来爹疼阿昭,让我也去上了女学的,所以阿昭学了不少东西。等以后有空了,我再慢慢教给大伯母知道。”秦云昭偏是一本正经地接了话,这一来,反倒显得张氏的无知了。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堵着这大伯母的。看到张氏一脸便秘的样子,秦云昭就仿佛看到心里有只小恶魔在狂跳夏威夷草裙舞。秦思源偷偷瞪了妹妹一眼,不过也不生气,只是要她收敛点。秦云昭微微一笑,不作声了。
秦永德可想不到一顶蚊帐还惹出了这些官司,他见张氏接了阿昭的话,就过去把清出来的杂物都归置好了,这会儿边抹着汗水边走过来:“孩子他娘,明儿再去买沓糊墙的纸来,把源哥儿和阿昭的房间都糊一道,也亮堂些。记着扯几尺布,两孩子才来,你也给他们做一身新衣裳,再看看两个还缺些什么,都添置上……”
打柜子,糊墙,扯布做衣裳,哪样不要花钱?更别说过一段时间还要砌火炕了!敢情这一百两银子才交来,自己手都没有拿热,又得付出去啊!张氏当面不好说什么,脸色却有些沉了沉。
秦永德还在自顾说着,院门口又走进两个人来:“爹,娘,听说咱家来亲戚了?”大儿子秦勇山挑了一担柴火,大儿媳李芬背了一篓猪草走了进来。
秦永德连忙吩咐两人卸了东西,过来跟秦思源和秦云昭认了脸。秦云昭才和哥哥一起叫了声“大堂哥,大堂嫂”,还没寒暄得几句,张氏就在正厅里面喊了:“老大家的,赶紧过来做饭了,再迟会儿天都要黑了!”
李芬汗都没来得及揩一把,赶紧应了一声往厨房去了。秦云昭一眼扫到大堂哥有些担忧的眼神,心里也稍微有了谱。堂姐秦明月一直在家里,大伯母却不叫她做饭菜,只等着儿媳回来了支使儿媳去做,看大堂嫂那脚不沾地急忙过去的样子,这大伯母应该是个厉害婆婆?
见自己这边也没什么东西要归置了,总不成抱手闲坐等着大堂嫂做好饭菜送上来吧。秦云昭连忙唤了一声:“大堂嫂,我来帮你。”
大堂哥秦勇山微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马上又想起这个堂妹一副娇娇女的样子,又是大老远的今天才赶路到家的,会不会帮忙且是两回事,小姑娘这一路过来身子也应该疲乏了吧,可别强撑着累坏了!
自己妻子这会累就累点儿吧,晚上自己再给她敲敲肩背,可别把堂妹给累病了,这么一想,秦勇山忙忙叫了一声:“阿昭,不用你去,你大老远的才到家来,可别累坏了!”
秦云昭回头一笑,摆了摆手,快步走进厨房去了。秦思源见堂哥还要张嘴,连忙阻住了:“不怕的,勇山哥,我们来家也歇了这会儿了,阿昭很能干的,让她去给大堂嫂打个下手也好。”边说着,边找了盆子给秦勇山端了一盆水来,“天气太热,勇山哥还是先洗把脸去去这暑气吧。”
秦勇山“哎”了一声,连忙不好意思地接过盆子,去自己房门外架子上取了块手帕来洗脸,在自己家里倒让堂弟给自己打洗脸水来,秦勇山既有些尴尬,又觉得窝心。
这才来的堂弟堂妹两个,可比明月都懂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