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城下之盟

木子蓝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笔趣阁 www.biquge14.com,最快更新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沈宸荃和陈潜夫、虞大复、沈文忠几个文臣刚才一直旁观着,并没说话,只是让张名扬充当了下恶人角色。

    这会见严我公李遇春二人下去商议,沈宸荃问朱以海。

    “我看李贼刚才确实是愿意只带五百人离开的。”

    “这里不是他说来就来,说要走就能走的。”朱以海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殿下到底是何打算呢,这些人身上也榨不出什么了吧,莫不殿下想让他们彻底投降?”

    朱以海喝了口茶,慢慢对这几个心腹道,“刚才严我公虽然是在演戏,但他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我现在正顾虑的,我们就算真的能吃掉李贼这五千五人马,但结果呢?必然是震动杭州,杭州的虏帅博洛正准备带八旗兵班师返京,如今北虏委任的伪浙江总督张存仁、倭浙江提督田雄皆已到任,正在做交接,若是我们这里突然全歼了这五千五人马,你说博洛会是什么反应?”

    沈宸荃毫不犹豫的答道,“若是如此,博洛可能会撤返之前,先带兵过来攻打。”

    “没错,确实会这样,且必然是这样的,虽然我们现在取得了一些胜利,但跟鞑虏的实力差别还很大,这是必须要正视的。我们现在还需要缓冲的时间,需要争取更多时间发展壮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博洛他们按计划撤回。”

    “可殿下之前又坚决要率师北伐,何不等博洛撤军后再北上?”虞大复问。

    朱以海不能直接说他是穿越者,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马上江南会爆发一波起义高潮,而博洛他们在撤回北京前,会率领着那些降将降兵,对江南来一波惨无人道的血腥屠杀镇压。

    他想改变历史,不能坐在浙东冷眼旁观这一切。

    但现在来了,又得防着把自己都给搭进去,就犹如钢丝绳上跳舞,是非常艰难的。

    “我们要想办法跟博洛玩一出瞒天过海之计,而这个李遇春就是关键。我们只有通过他,才能骗到博洛。我们既要解救江南乱局收复失地,还不能引起博洛警觉甚至是全力来攻。”

    沈宸荃几人听明白朱以海的打算,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李遇春那是手上沾满大明军民鲜血的降将,这种人毫无信义可言,又岂会帮他们。

    另一边。

    大太阳底下,李遇春也顾不得太阳晒的头皮发烫,十分焦急的问严我公,“严先生,咱们现在怎么办?”

    “请军门相信学生,一会不要再开口了,就由我来跟那伪提督朱武谈,现在咱们就得崩住了,不能轻易退步,否则对方就会步步进逼,到时我们就毫无余地了。咱们现在咬定手中还有三千五百人马,要装出同归于尽的态度,逼他们让步,而不是我们一让再让。”

    李遇春现在就跟溺水的人一样,看到一根稻草,也觉得是救命的。

    “好,我都听先生的。”

    终于,他们又回到了阴凉的大樟树下。

    “喝茶,考虑的如何了?”

    朱以海给严我公二人倒了杯茶。

    果然,严我公话风大变,开始变的强硬起来。

    “如果按照部堂的提议,我们就算带五百人离开,可损兵折将丢城失地,最后也难逃一死,博洛大帅不会放过我们的,既然左右都是个死,那还不如跟部堂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哼,我几万人马之下,你们还想有一线生机,做梦吧,结果只会是你们被杀光斩尽。”朱武冷声。

    “也许吧,但拼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到时部堂也得折损个几千人马。我们就算死了,可到时朝廷总也得追赠抚恤,起码我们的家中妻儿老小,都能得到抚恤照顾。”

    “这么说,就是没的谈了?”朱以海眯起眼睛。

    旁边的张名扬再次化身暴力巨兽,走上前居高临下的威吓两人,“部堂大人,让我现在就砍了这两个想死的家伙。”

    “成全了他们。”

    “部堂,何不听听学生的建议,谋个双赢之局?”

    朱以海跟严我公一唱一和,张名扬不时的还在一边叫嚣着要拔刀砍人,李遇春全程闭嘴,一直在流汗。

    然后谈来谈去,慢慢的谈出了新的几条约定。

    大致内容就是李遇春他们愿意跟朱武合作,但是也得让他们有条活路,他们愿意把手中的钱财和掳来的壮丁、妇人都交给朱武,但要离开的不是他们,而是拿了钱后的朱武他们,要配合他们演场戏,好向杭州那边交待。

    到时来一场祝家庄大捷,李遇春与几什哈率五千五百人马在此大战朱武,经过血战,朱武大败,麾下总兵陈梧一万精锐,全军覆没,且被李遇春斩将夺旗。

    总兵王朝先八千白杆精兵,也在几什哈攻击下全军覆没,王朝先仅以身免,但几什哈追击时被围,李遇春带兵拼死救回,但身受重伤,回来后没多久就死了。

    此战,歼灭了朱武麾下两支精锐,阵斩一位总兵,杀伤一位总兵,歼敌一万余,击溃数万之众,而李遇春他们五千五百人马,也折损了两千,尤其是那五百满州大兵,因为几什哈的一时轻敌,追击时陷入包围,最后尽没。

    虽然战况危险,但李遇春最终击败了伪明叛军,他们落荒溃散,李遇春不仅取得祝家庄大捷,而且趁势进军海盐,击败镇压了郑继武、朱大纲的海盐叛乱,再顺势进驻嘉兴府城,嘉兴全境大小数百股叛乱势力次第而平。

    “你们想的倒美!”张名扬捏起拳头就要揍人。

    朱以海叫住他,淡淡道,“我们凭什么要给你们演戏?”

    “既然是合作,自然是得双赢,各有好处的,我们绝不会让你们白演戏,只要你们肯配合,那么我们向杭州报捷,说这里一切太平,都在掌握之中,则杭州也不会派兵来攻打你们,你们肯定打不过杭州的,这样一来,你们也安全了,我好你好大家好,不是吗?”

    “这不够。”朱以海道。

    “我们现在愿意给你们十万两银子,另外把军中拉来的壮丁、掳来的妇人都交给你们。”

    “不够。”

    “等我们前往海盐,提督让郑继武他们再配合演场收复的戏,然后我们入城后,向士绅商户地主们劝捐筹款,再给你们一万两,等到了嘉兴,再给两万两。”

    朱以海笑道,“嘉兴一府七县,又有海宁一卫二千户所。”

    严我公立即道,“一座县城一万两,一座府城两万两,一卫二所,全加起来给十万两,如何?”

    “当买菜呢?”朱以海眼皮一翻。

    谈判又陷入僵持。

    “那部堂有何提议?”严我公问。

    “我乃监国钦命北伐之江南提督,统领王师前来收复失地,你以为我会拿我大明的城池和百姓当成货物买卖吗?”

    “你当我是什么人?”

    眼看朱以海要发怒,李遇春在一边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生怕又谈崩了,赶紧伸手去扯严我公的衣服,让他先退让一些。

    “是学生用词不当,嘉兴现在一府七县城皆还是在我大清官员掌握之中,我们愿意付赎城费,只要部堂大人不来攻打,我们愿意一座县城付一万两银子,府城付两万两。”

    “只要府县城皆在我们手上,到时杭州那边才会相信李军门的话,才不会派兵来剿,这也是对部堂大人有利啊。”

    李遇春此时一脑门子心思全跟着严我公的话在走了,根本就没了自己的主张,反而觉得严先生真是神人,居然还能想出这么好的解围之法。

    至于说银子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留的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只要真能跟这伪提督朱武达成协议,到时他不但性命能保住,甚至自己的人马也能保住,连嘉兴这块地盘都能保住。

    有人马有刀枪还有地盘,以嘉兴这等富庶之地,一二十万两银子算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抢到。

    赎城银子也不丢人啊,国与国之间还称臣纳贡呢。

    他觉得严我公真是太厉害了,这种变危为安的法子都想的到。

    他就站在那眼看着严我公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把那个年轻的伪提督朱武说的频频点头,虽然那个粗壮的张名扬总是打岔,但好在严我公非常了得。

    最后硬是把朱武说服了。

    最终达成的协议就是限天黑之前,李遇春可以带五百部下离开祝家庄前往嘉兴府,每人只准带一件兵器跟三天的干粮,其余的所有马骡车船、钱粮器械,以及拉来的壮丁、抢来的妇人等都不得带走。

    当然,明军会配合演场戏,假装李遇春带兵突袭了提督中军营,然后溃败了。

    不过这个戏有前提,就是李遇春他们先出城,朱以海会派一队亲兵在门口检查,是否如约没有多带钱粮武器人马等。

    只有他们完全履约出城后,朱以海才会同意假装让他们突袭了中军营,然后假装溃散而去。

    这会是相当粗糙的一场戏。

    但李遇春听的已经非常满意了,带五百人离开祝家庄,先去嘉兴府城,到了那边丢失了的银子、壮丁、女人都马上又能找补回来,他也能再马上拉起队伍来。

    不过最后,李遇春还是提了一个附加条件,冒着被朱武翻脸的风险提的,他指着严我公,提出严我公是他生死之交,所以希望朱武能够不要为难严家漾的严我公族人,同样的,昨天晚上协助严我公帮助他的那些乡绅,也能够不被为难,甚至让他们跟着自己离开去嘉兴。

    对这个附加要求,朱以海只是冷哼一声答复道,“让本部放过他们也行,每个乡绅交一千两银子赎金就可以带走。”

    想不到李遇春居然很豪爽的答应了,“可否先把人从俘虏营中送来交给我们,每人一千两,不过得等我们回到嘉兴之后再给。”

    朱以海也难得大方一回,大手一挥,表示同意,但李遇春和严我公得先跟他签署一份合作协议,同时再打下两份欠条,一份是欠的嘉兴府县赎城费十万两银子,一份是欠的那些赎人的费用。

    “白纸黑字不好吧?”李遇春犹豫了,这种事也签契约合同,那岂不是落人把柄?

    朱以海哈哈一笑,“空口无凭,你难道打算以后赖账不认?”

    “绝无此事。”

    “那不就成了,签字画押按手印,然后便算妥了,要不然,刚才谈的一切作废。你放心,只要你们按照约定办事,我也不可能坑你。但假如你离开后想不认账,那到时这契约满天飞时,你也别怪我坑你。”

    李遇春满头大汗,连声说不敢,只得老实的签名按手印了。

    不管怎么说,先跑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