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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许了许多许多心愿,每一件,都是诚心的。
等许完愿,她笑起来,睁眼,却发现陆焉识压根没有跪下。
她微怔,抬眸望他,“你不许愿吗?”
“许什么愿?”他长身玉立,他是无神论者,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只觉得滑稽非常。
“什么都可以啊。”她说:“就像你过生日对着烛光许愿那样,什么都可以。”
“我没什么愿望。”
“那就祝自己前程顺利,一生锦绣。”她用力把他拉下来,看着他手里已经燃到一半的香火,催促道:“快!你手里的香火只剩一半了。”
眼睛明净,每一句,也都是真心的,关心他的。
陆焉识无奈,“可是我不知道许什么愿?”
“那就许我吧,靠了!刚才我念了一通,忘记许自己了!”她噘着嘴,小脸怨念。
陆焉识哭笑不得,“哎,真的就是猪脑袋,行吧,你要许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上去吧。”
“随便随便,祝我越来越可爱就行了。”
“……要点脸行吗?”嘴上嫌弃着,身子已经诚实地跪了下去,罢了,既然来都来了,就许一个愿望好了。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但愿我与你,能永远这样开心。哦,还有,希望无知越来越美丽可爱,但……”他停顿了片刻,颇有小心机地补了一句,“最好这种美丽可爱,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许完愿,他睁开眼睛,吴知枝拉着他站起来。
他有些奇怪,“许完愿不去进香吗?”
“等一会吧,里头现在估计还没热闹完,我们等妈祖娘娘出来了在进香。”
“出来?”陆焉识被惊悚到了,“真人啊?”
“当然不是啊。”她笑起来,眼珠明晃晃的,“是妈祖娘娘的金身。”
所谓妈祖娘娘的金身,就是一尊坐凤帽妈祖金体,被摆放在一个玻璃展示柜里,由64个人抬着,从正殿里慢慢往外走,今晚,妈祖金体会游城一圈,从黑夜到天明,连续三天三夜。
妈祖金体一出殿外,外面又是一片跪的,还有人冲到金体前面,不让凤撵走动,就跪在那里叩头许愿。
但很快就被维持秩序的管理人员拖走,大家可以跟着凤撵走动进香,但是不能挡道。
“我们去进香。”吴知枝拉过陆焉识的手,挤过层层人群,把香送到了宝鼎前面,放了进去。
陆焉识的手被她牵住,脑袋飘飘忽忽,只感到她的肌肤很凉,像冰丝绸缎,手感异常的好。可惜只有短短的一瞬,因为很快吴知枝就放开了他,大喊:“快!进香!”
明明是热闹非凡挤得全是人的场面,他却觉得异常安静,定定凝视她的脸,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吴知枝一脸像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这时候笑什么啊?疯了吧?
她生怕凤撵走了,眼疾手快抢走他手中的香火帮他插进去了,千钧一发,终于成功。
吴知枝松一口气的同时还喜出望外,“幸好赶上了。”
否则凤撵走了,这愿望就等于白许了,得下次再来才算数了。
“那现在还要干嘛?”跟着吴知枝目送妈祖凤撵离开,陆焉识双手插兜,问她。
“就回家啊,还能干嘛?”她微笑,把供桌上的桃糕收起来,还顺便问了一句,“吃吗?”
“给我一块吧。”
“可是你刚拿了香,手脏耶。”
“……靠!那回家在吃吧,走!”
回家时,走在路上,时间已经十二点多块一点了,但外头还是异常的热闹,到处都是小吃摊贩,就像晚上七点似的,头顶的烟花声一声接着一声,把整个天空都炸亮了,砰砰声不绝于耳。
路上到处都是灯笼,谜题,陆焉识笑着说:“这节日,搞得真像中秋节。”
“我们这的中秋节不是这样的,也没今晚这么热闹。”妈祖节是朝城最热闹的一个节日,比春节都隆重。
“那在我们那,就中秋节比较热闹点。”
“你们不过妈祖节的是不是?”
“嗯。”
两人走了一段,忽然,吴知枝停在一个小摊子前,“买点吃的吧?”
“你要买什么?”陆焉识看了眼小摊,上面摆满了水果,都是切好去皮的了,串在一根长牙签上面,看着还挺好吃的。
“绕绕糖,你吃过吗?”
陆焉识摇头,“没,是什么东西?”
“等会你就知道了。”她笑着,扭头去问头发白花的老板,“大爷,你这有没有绕绕糖?”
“有,小姑娘,要多少钱?”
“一块钱的,两串。”
大爷拿两根牙签从旁边的容器了绕了一块糖出来,递给她。
吴知枝接过,看了一眼,“大爷,这糖怎么那么小,以前都很大一块糖的啊。”
“物价涨啦,糖也贵了嘛。”大爷笑笑,又绕了一份,递给了陆焉识,两个人一起来的,买两份,那就肯定是一人一份嘛。
陆焉识有些懵逼地接过,看了眼旁边的吴知枝,她已经在边绕边吃了,漂亮的手拿着两根牙签,把上面的糖绕来绕去的,然后一口吃进嘴里,拉出了很长的糖丝。
他看得直想笑,拿出两块钱还给大爷,然后学着她的样子,把糖绕了绕,一口咬进嘴里。
满嘴甜腻,又甜又沾牙,他好不容易用舌头把糖弄出来,又黏进另一边的牙齿里去了,吃得他眉头直皱,忍不住问吴知枝,“这糖有什么好吃的?沾牙死了。”
“哈哈,陆焉识,你是不是每见到一种没见过的东西都要吐槽一次啊?”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这糖的好吃点在哪里?”
“一种儿时的记忆吧,现在除了妈祖节,其他时间都吃不到这种绕绕糖了,早已经失传了。”
听到这里,他就没在说什么了,就好比他怀念奶奶爷爷一样,可惜两老已经不可能在回来了,只能成为一种缅怀的记忆。
“其实,今晚还是挺热闹的。”快到家门口时,他说了这句话。
吴知枝扭头来看他,笑了,“明晚更多人。”
“哈?”
“今晚只是刚刚开始,由于时间太晚,有些小孩就没有出来,明晚才是出来人最多的时候。”
“那肯定很热闹。”其实他喜欢这种感觉,可以跟她出来逛逛,就像约会一样,有一种可以光明正大出来甜蜜的理由。
“嗯,不过明晚我不出来啦。”
“那要干嘛?呆家里?”
“做生意啊小子,还有,欠你的那顿烧烤,明晚要来搞了。”
他眼睛一亮,笑起来,“啊,其实也很久没吃烧烤了,真有点怀念呢。”
“明晚管够。”
*
回到家里,今晚生意不错,吴桐跟吴安安两人在招呼客人。
吴知枝依然是遮遮掩掩跑进去。
陆焉识则过去帮安安一起招待客人,也帮着吴桐端米粉,很快就搞定了店内一众吃夜宵的客人。
吴知枝回到楼上,换了黑色的运动服,又把头发扎起,戴上一副黑框眼镜,才回到楼下。
客人已经招呼好了,陆焉识让她坐着休息一下,她点点头,把刚才供奉的桃糕拿出来,给吴桐跟吴安安吃。
几人去洗手,聚在学习桌上吃桃糕,吴知枝问安安,“安安,妈妈睡了没有?”
“还没呢。”
“那你给妈妈拿点桃糕进去,外婆就不要了,她年纪大了,不适合大晚上的吃糕点。”
“行。”吴安安给吴妈妈挑了几块桃糕进去。
吴桐跟陆焉识吃得津津有味的,一块接着一块的吃。
吴知枝拿过他今晚在填的卷子,浏览一番,很安慰地笑了,“不错不错。”
“你看得懂吗就在那里说不错?”陆焉识无情地嘲笑了她一句,把她手中的卷子扯走了。
“……”吴知枝瞪他,“靠!我夸奖一下吴桐勤奋不行吗?作业那么快就写好了。”
“那你呢?你作业什么时候写?”两人看着同一张卷子,头与头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
“……你管我什么时候写?”
“作为同桌,关心你一句呗。”他看着卷子里的答案,颔首,“是不错,吴桐,你最近进步了不少。”
听到这句话,吴知枝比吴桐还高兴,双目一亮,映着吴桐面无表情的脸,“不错啊,吴桐,姐姐以你为骄傲。”
吴桐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唇角紧紧抿着,像是在别扭的样子。
陆焉识也鼓励他一句:“再接再厉。”
吴桐点了点头,好像在说:嗯。
吴知枝笑了,吴桐果然很听陆焉识的话,只要他开了口,吴桐就会点头,比对自己的冷淡反应好多了。
没多久,桃糕就吃完了,陆焉识去楼上洗澡。
等在下来的时候,吴桐已经不在了,可能是被吴知枝赶上去睡觉了,而吴知枝在接电话,“啊?你今晚不回来啦?你去哪了?你跟庄荣在一起啊?那样的话,一起过夜不太好吧?你们现在由还没订婚,才认识了不到十天……”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吴知枝抿了下唇,似有些无奈,“那好吧,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吴知枝手里握着杯辛夷花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谁?”陆焉识坐下,头发湿漉漉的,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沐浴露香味。
“我表姐。”吴知枝看了他一眼,把桌上另一杯辛夷花茶推给他,“刚吃了那么多桃糕,喝点茶解解腻吧。”
陆焉识颔首,拿过那杯花茶,喝了一口,气味甘甜,“蛮好喝的,你自己做的?”
“嗯,花是我自己烘干的。”她坐着,门店开着,但是已经没什么人来了。
陆焉识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显示凌晨两点,这时间很多人已经睡了,但她基本会坚持到三点在关门。
陆焉识今天心情好,所以精神也很好,到这点钟了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就坐在她对面,跟她一起品起茶来,“怎么?你是在担心你表姐吗?”
“她都已经决定好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喝了一口茶,眼眸垂着,看得出情绪并不高涨。
陆焉识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是因为吴可星,便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男的不太好?”
“算是吧。”她抿了口花茶进嘴里,咋咋舌,“听起来,感觉不是很好。”
“说来听听?”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一种感觉吧,陆焉识,你说一个男的,对一个女孩子说,化妆穿漂亮裙子就是狐狸精,不三不四,女孩子要相夫教子,上孝顺公婆,下敬爱老公孩子,一年只能买四套衣服,两套夏天两套冬天,然后,吃了他一顿饭就是他的人,必须嫁给他,不然就是欺骗他们的家的感情,你怎么看?”
陆焉识听得有些想笑,“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奇葩?”
吴知枝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眼睛弯弯的,“就是啊,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反应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他乐了,“这男的真这样啊?”
吴知枝点头,“是吧,表姐之前自己说的,她还说本来她自己不愿意,但是她爸妈老说那个男的好,老实朴素,以后不会去外面乱来,而且他叫她孝顺公婆,证明是个孝子,以后也会对岳父岳母好的,你怎么看?”
他摇头,“我说不好,但我觉得挺奇葩的。”
“嗯?”
他挑起唇来说,“大概是穿越过来的吧,清朝人,爱新觉罗氏,要不就是辉发那拉氏,估计。”
“噗呲!”吴知枝没忍住,笑了,“那不一定是皇亲国戚了,不然,就不会阻止她化妆和穿漂亮衣服了,那起码是一种得体的礼仪嘛。”
陆焉识听着她调侃,眼角含笑,“那她为什么要?”
“她爸妈满意吧。”
“父母包办的婚姻,哎,这种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叹了一口气。
吴知枝点头,“相当于赌博,赢还是输,只能是看婚后开大开小了。”
接下去两人都没再说话,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喝着辛夷花茶。
没多久,一壶茶喝完,吴知枝站起身,“时间到,我去关门。”
她走到门口,外头街上的店都基本关上了,但是两旁的灯笼还亮着,远远望去,视线里一片鲜艳的红,还蛮喜庆的。
陆焉识去拿铁钩,想帮她拉门。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大汉摇摇晃晃走到吴记门口,站定,不动了。
吴知枝以为是客人,就抬手阻止陆焉识,反正都熬到三点了,有客人的话,在晚一点关门也无所谓。
陆焉识停下手。
那大汉穿得破破烂烂的,站定在吴记门口,良久,终于迈脚走了一步。
吴知枝看见,他冲自己鞠了鞠躬,随后比了比要东西吃的手势。
看样子,应该是个哑巴。
吴知枝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大概是个流浪汉。
她转头去学习桌上倒了一杯水过来,“大叔,你先进来吧,喝点水,我给你煮碗吃的。”
深夜,遇见这种上了年纪的流浪汉,看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她怎能不怜悯?
到灶台里,她煮了一碗吃的出来,放在大叔的跟前,“大叔,你吃吧。”
流浪汉看了那碗米粉一眼,里头堆得满满的,全是香喷喷的肉。
他抬眸瞅了吴知枝一眼,满眼都是感激的泪,双手合并,对她拱了拱,好像在说,谢谢。
吴知枝微笑,“没事,你吃吧。”反正剩下的食物,明天也不能继续卖了,给大叔吃了,还能日行一善呢。
她把锅里的汤抬到外面倒掉,回来时,看见陆焉识进了灶台内,在帮她清洗砧板碗具什么的。
她唇角一点点扬上来,“谢谢哈。”
“反正没事干。”他背对着她,一边洗碗,一边说话。
吴知枝立在他旁边说话,双手环着胸,“哎,不用干活的感觉就是爽啊。”
他笑起来,“忙里偷闲这种感觉是最棒的,是吧?”
“当然了,你想啊,我每天固定要干这么多活,忽然,有些活你帮我干了,我心里能不感动嘛?”
那就亲我一下。
当然,这句话只是陆焉识的心理活动,内心荡漾,表面却一丝情绪不显,淡淡道:“那就给我捏捏肩好了,感觉有点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