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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为什么?”郭日念青狞笑道:“你们这些甲米人,打伤了我们的迪乌大人,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们等了你们好多天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他看了看亚拉法师逃走的方向,喃喃道:“没想到那个家伙才是你们中最厉害的一个,我竟然看走眼了。”
“打伤了……迪乌大人?”卓木强巴等人明白了,在他们之前,也有人来过,而且还打伤了这里的迪乌次杰大人。可是,他们的对手也不过昨天才追上他们,那么到底是谁?谁赶在他们前面打伤了迪乌次杰大人?
岳阳虽然被擒,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心叫不好:“漏算!在伞降的时候,那群人里一定出现了偏降的人。他们从上面直接下来的,就算有人飘到了我们前面也有可能,竟然没想到。”
“不要浪费时间!把你们手中的那些东西,扔在地上,别耍花招,快点!”郭日念青突然声色俱厉,那突然高亢尖锐的声音刺痛耳膜,让人心中一惊。吕竞男心道:“突然改变声音威慑敌人,心理战!是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吗?那么这个自称迪乌学徒的郭日念青,在雀母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郭日念青根本不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只见他伸出了手指,缓缓朝张立一指,擒着张立的几名大汉突然就将张立抬起,接着就要往吊篮下抛。“等等……”卓木强巴赶紧示意巴桑把枪扔掉。吕竞男也放下了枪,她悄悄退出弹夹,将枪摆放在一个能及时拿回的位置。这时才听卓木强巴道:“不要做那样的事。你们搞错了,我们和你们见过的人,绝不是同一伙人。请相信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吧。”
巴桑轻蔑地看着眼前的矮子,他深知,这个郭日念青只是想赌一把,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就算他们不放下枪,郭日念青也不敢轻易扔掉张立。真可惜,让郭日念青赌赢了,强巴少爷无论如何也装不出一副绝情的样子。
张立悬在空中,俯瞰着平台下缘,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不是同一伙人?哈哈,你们背着一样的背包,拿着一样的武器,让我们怎么相信你?”郭日念青指着地上的枪支,各自派一个人去收取。
郭日念青的这句话,令卓木强巴更加疑惑了。只有岳阳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向卓木强巴苦笑,心道:“不好意思,强巴少爷,我没有事先想到。”
“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共日拉村的村民可以作证,我们只是从这里经过,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人。而另有一群人,他们和我们有着同样的装备,那些人才是烧杀抢掠的恶徒。”虽然不明白所以然,卓木强巴依然据实相告。
森苏将唐敏拎了回来,询问道:“现在怎么办?郭日念青大人!”
郭日念青眼珠子一转,道:“带走,分开关押。抓到那个老头儿以后再说。”
没想到,连国王和迪乌大人的面都没见到,却直接进了雀母的监狱。这里阴湿、昏暗,在岩石夹缝中不见天日,霉臭和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熏得人头昏脑胀,直欲作呕。押送他们的武士点着火把,只能照亮身前五六米,旁边黑暗中,似乎有动物发出“嗦嗦嗦”的爬行声,清水滴在石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被石洞的回声放大了。
石洞内被凿成一窟一窟的牢房,彼此间用木栏隔开。吕竞男和唐敏在最右,中间是胡杨队长和张立、岳阳和卓木强巴,最末是巴桑和另外一人。
“好好待在这里,郭日念青大人会弄清楚一切的。不要试图逃跑,如果被发现,把你们扔进蝎子洞!”守卫临走前这样交代。
火把一拿走,牢房里就漆黑一团,连看清周围环境都不太可能,更别说逃走了。
“大家都没事吧。”只听卓木强巴在黑暗中问道。
张立抚着胸口道:“还好啦。岳阳你没受伤吧?被四五个壮汉压在下面。”
“我比你好。”岳阳答道。
“敏敏呢?没事吧?”
“她在我这里,好得很。”吕竞男代答道。
“嗯,我没事。”敏敏道:“胡杨队长的腿伤不要紧吧?”
“嗯。”胡杨队长应了一声。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看来是在共日拉村的待遇让大家麻痹了,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我们同样背包与装备的敌人,不应该比我们先到这里才对啊?”
“是伞降的时候……”岳阳说出了自己的推论和观察的结果。吕竞男怒道:“你怎么不早说出来?”岳阳干笑道:“这个……呵呵,我忽略了……”
“那个郭日念青不简单,究竟是什么人?”胡杨队长道。其余人也陷入了深思,是啊,从这些士兵口中对郭日念青的尊称,看来他在士兵心中的声望不低,绝不是一个迪乌学徒那么简单。
岳阳在黑暗中扶着栏杆走了一圈,判断道:“每间牢房有八平方米,干吗要把我们分开关?”
吕竞男道:“为了防止囚犯逃跑,根据囚犯能力的不同而做出关押的调整,就算哪个牢门被打破,强巴少爷和敏敏不可能丢下对方而逃走,岳阳和张立也是如此,胡杨队长的腿伤也不能不顾,如果说巴桑想扔下大家逃走,他却只有一个人,破牢而出的可能性降低,而对机栝有研究的张立也相当于只有一个人。这样一来,除非全部牢门都被打开,否则谁也走不了,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将我们围堵住。我多希望这只是个巧合,但很明显,仅仅是通过现场一瞬间的观察而判断出众人之间的关系和各自的性格特点及行为能力,这个郭日念青,很可怕的对手啊。如果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恐怕一时间难以离开这里了。”
岳阳道:“厉害!”
张立已经摸到牢门上的铁链,轻轻道:“要打开似乎也不难。”
胡杨队长听到铁链发出响动,提醒张立道:“小心点,恐怕有机关。”他刚说完,张立就感到有什么小虫从铁链的一端爬上了自己的手臂。张立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小虫从手背爬过,才赶紧缩手,补充道:“但是也不容易。”胡杨队长道:“碰到什么了?”张立挠头道:“好像有虫。”
唐敏轻轻道:“不知道亚拉法师怎么样了?”
张立道:“法师那么厉害,他没问题的。要是法师能抓住雀母的国王来交换我们就好了,哈哈。”
岳阳道:“笨蛋,你没看到法师打倒四个武士后逃走了么?仅凭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更何况法师根本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张立不解,在他看来,用雀母国王来换取他们的自由再合理不过了。
“你这个白痴,脑子转不过弯来。照理说你四肢也不怎么发达啊,头脑怎么这么简单呢?”岳阳讥讽道。
张立怒喝道:“你——你这家伙!要不是你脑袋里只想着女人,我们也不会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吧!”
吕竞男道:“你忘记了我们此行的根本目的啊,张立?如果说这里的迪乌次杰大人是唯一能解开强巴少爷蛊毒的人,我们怎么能随便与雀母人交恶?”
“不然我们也根本不需要妥协,在吊篮上开枪,是可以把那些雀母人消灭掉的。”巴桑也冷冷地冒了一句。
岳阳道:“瞧见了吧,巴桑大哥都比你清醒。”张立这才明白,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卓木强巴道:“没有关系,法师或许会去找共日拉村的迪乌大人来为我们作证的。”
“哎唷!”岳阳在黑暗中磕碰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叫了一声。
“撞到什么了?”“那个四肢简单的家伙,又碰到哪里了?”
岳阳在地上摸道:“这个是……是根原木,放在这里做什么?当凳子吗?”
卓木强巴摸了摸道:“是隆冬,一种刑具。你没摸到木桩中间有拳头大小的孔么?就像枷锁一样将犯人的脚夹在里面。一个较大的隆冬可以锁十几个犯人,被锁住的犯人站不得,坐不得,躺不得,是非常痛苦的。”
岳阳吐了吐舌头,道:“这么说来,我们的待遇还算不错。”
胡杨队长道:“为什么这么大的牢房里,没关押几个犯人?”
经胡杨队长一提醒,他们才发觉好像是这样的。一路走了十来分钟,照理说这石监狱不小,可是没听到有什么人哀号,整座监狱空荡荡的,好像就关了他们几个人。
卓木强巴向隔壁道:“巴桑,你房间里那位是死的还是活的?用他们的话问问!”
岳阳喃喃道:“不会是安排的卧底吧?”
巴桑叫了几声,有人沙哑地回答道:“是谁把我从梦中唤醒?不让我在黑暗中安宁?”声音抑扬顿挫,就像在作诗歌朗诵。
巴桑声音也不怎么好听,发音还很磕巴:“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这里没有别的人了吗?”
“嗯?”那人似乎刚发现石牢里又多了几个人,激动道:“在黑暗的空间里,难道是故土的同胞?你们跨越了生命之海,来到这里?”他似乎移动了一下,铁链发出碰响。
“跨越生命之海?”巴桑有些听不明白了。卓木强巴隔着栅栏追问道:“你是雅加的人?”
“雅加,多么熟悉的名字,我有多久没听到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经过一番交谈,他们知道,这个人叫江勇扎鲁,是三年前代表雅加来雀母谈判的,因为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而被关押在此,从此失去了与故土的联系。至于那个不可饶恕的过错,他怎么都不肯说,只是一味自责,说自己伤害了一位至高无上的人,那个过失,哪怕自己失去十条性命,也不足以弥补。
而在扎鲁口中得知,郭日念青这个毫不起眼的小矮子,竟然是朗布王国最有名的大将军,在与雅加的战斗中,多次立下赫赫战功。他那只眼睛,就是在战场上被箭射瞎的,而他在中箭之后,仍然骑在飞驰的马背上,眼睛里插着箭镞,用刀砍下了雅加一位名将的头颅,并成功突围逃走。那时,雅加已经打过生命之海,并封锁了回到雀母的所有通道,大家都以为,没有大迪乌的治疗,郭日念青受到如此重伤,肯定活不了了,谁知道,不知他在哪里得到了救治,竟然又活了过来,还成功带兵解了雀母之围。
三年前,两个王国签订的停战协议,也是这位名将促成的,士兵们将他尊为战神,有的只是尊重和崇敬,从来没有人讥讽他的身高与相貌。
听到扎鲁的诉说,吕竞男明白了,难怪那个郭日念青能一眼分辨出他们每个人的关系与特征,深谙心理战术,能不动声色地指挥和调动三十几名士兵作出战术配合。这些,都是在战场上一次次用生命博回来的经验啊,可笑他们一直把人家当做一个小丑。
胡杨队长依旧问起监狱里为什么没有别的囚徒,江勇扎鲁听了哈哈大笑,用他那独特的嗓音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定要宾朋满座么?这里原本是关押奴隶和战俘的,男人都战死得差不多了,三年前签署的协议,双方也都归还了战俘,这里有人才怪。”
唐敏问道:“为什么打起来的?”早在共日拉村,他们就想弄清楚六年前那场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与工布村被灭村有什么关系,只是当时那场战斗没有蔓延到共日拉村,后来更是打到雅加那边去了,安吉姆迪乌和玛吉对此都不是十分了解。如今这位江勇扎鲁既然是被派遣签署停战协议的,肯定知道一些。
“哈哈。”江勇扎鲁笑得似乎很凄惨,“是啊,为什么要打起来呢!人和人之间,为什么总是要打仗?在远古时期,是为了争夺食物,争夺生存空间;在部落时期,是为了争夺奴隶、女人、土地;进入了王国以后,战争就是凭最高权力者的喜好了,可以是为了某一个女人、某张唐卡、某件宝物或是毫不值钱的任何东西。人类的历史,不就是战争推动着前进的吗?哪怕再过几千年,人们还是要为了各种生存的资源而战的。在我生存的那个地方……”
随着扎鲁以那诗歌一般的声调娓娓道来,卓木强巴等人渐渐对雅加和朗布这两个王国有了新的认识。雅加王国是以传统的游牧民族为主,逐水草而居,以部落为单位,每年定时迁徙;朗布王国则以农业为主,分为村落,早已定居,两者之间的差异是由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决定的。在没打仗的时候,每一季都会有商旅专门来往于生命之海的两端,以雅加的肉制品换取朗布的粮食,雅加的毛制品换取朗布的棉织品,羽绒换丝织,其他很多资源双方各有优势,诸如朗布多铜铁,雅加多食盐,朗布多木材,雅加多黏土……
至于那场战争,确如玛吉所言,可以看做是十八年前那场战争的延续。十八年前,雅加的格雄部落突然被上戈巴族人灭族,原因不明,而当时的格雄部落,在雅加也是排前三的大部落。由于此前两个王国就一直在征战不休,双方积怨已深,朗布王国一见有机可乘,便发动了对雅加的掠夺战争。谁知道,雅加民风剽悍,战斗力极强,虽然损失了一个大部落,却仍不是朗布可以战胜的。所以,十八年前那场战争,由朗布王国挑起,最后却被雅加的大军打过了生命之海,将朗布资源掠夺一空。
六年前,天灾,第三层平台的气温骤降,大量积雪不再融化,严寒侵袭草场,雅加许多部落的牲畜都被冻死饿死,而朗布王国情况要好得多。加上十八年前那场战争,朗布王国军力的软弱,使得雅加的长老们将目光又投向了朗布,不知道军方找了个什么样的借口,雅加向朗布宣战。谁也没料到,这次,朗布出了个郭日念青,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矮子,被朗布人称为战神。朗布的军力并没有增强,完全是靠着郭日念青狡诈多变的诡计,才与雅加打成平手,双方在生命之海左右两岸千寻之内展开拉锯战,一打就是三年。三年之后,战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人,几乎已经占了两国总人口的一半,死者大多是青壮年,双方都筋疲力尽,这才不得不宣布停战的。
“又是上戈巴族!怎么会?上戈巴族难道常常毫无理由地灭人全族吗?难道你们就不会反抗上戈巴族?”岳阳听得义愤填膺。
“反抗?”扎鲁苦笑道:“说得容易!历史上不是没出现过反抗的事情,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而且,就在我爷爷他们那一辈,就爆发过最大规模的一次反抗吧。雅加和朗布王国联合了近五万精兵,打算推翻上戈巴族的统治,士兵们从棍巴脱出发,浩浩荡荡上了第三层平台,结果,他们再也没能回来,一个人都没有。听说,三天后,在生命之海两岸的雀母和日马加松的居民发现,银色的天之落幕变成了红色,以后的三个月,生命之海变成了血色海洋,不断有士兵的残肢被从血海里发现。而在当夜,出兵最多的玉日、亚痛加、托吾日等十几个部族和村落,被集体灭族了,就只在一夜之间,他们便永久地从地图上消失了。没有任何人发现上戈巴族人的痕迹,而从那些尸体上可以看出,他们当时连反抗的动作都来不及作出。没有人知道上戈巴族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好像能洞悉一切,并且能在这三层平台间任意地往返穿梭。反抗?没有哪个部族的人愿意在一夜间被灭族的!上戈巴族,是不能反抗的!”
听到扎鲁激动的言辞,卓木强巴等人心中一惊。没错,不败的光军,怎么会被普通的军队打败!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和这些原住民严格地区分开来?为何又如此不顾情面地灭人全族?难道那支军队,已经毫无人性可言,变得丧心病狂了吗?更可怕的是,一夜之间要灭掉相隔几十乃至上百公里的十几个部族,并且撤回第三层平台,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些上戈巴族人能在三层平台间直上直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卓木强巴他们用最现代化的设备帮助自己,也无法做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