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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一直从日薄西山持续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大厅外的佣人们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在几个小时后看到那匆匆而来的男人亦是匆匆而去。
他接了个电话,表情沉冷阴郁,“你说什么?”
“先生,段小姐真的走了。”
“我说过先压着她的辞呈。”
周亦程在电话那头无奈道:“先生,段小姐的辞呈没人批。”
男人下楼梯的脚步顿时止住。
高大笔挺的身影伫立在夜风中,喷泉的水滴被风吹得溅在了他的衬衫上,很快浸湿了一个角落,他却浑然未觉。
——是呵,她段子矜想去想留,又何须别人同意?
只怕她是直接把辞呈扔在了人事经理面前,转头就走了吧?
男人清俊的眉目渐渐染了几分骇人的冷漠和阴鸷,他沉声道:“她人去哪了?”
周亦程如实回答:“段小姐订的机票是去洛杉矶。”
男人的眼角微微紧了紧,狭长的黑眸里满是冷凝之色,他默默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解决其他事情所需要的时间,对周亦程道:“帮我订一周后的机票,从罗马直飞洛杉矶。”
声音已经冷得不像话了。
段悠,你就只会跑吗?
男人努力平息着把他整个胸腔都灼得发烫的怒火,骨节分明的五指攥得死紧,力道大得骨节寸寸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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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佩一回美国就变成了大忙人,被经纪人带走后,好几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段子矜闲来无事就一个人在经纪公司给他安排的住宅里安胎养身子,可却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又好像隐隐牵挂着什么。
也许是日子过得太闲太惬意,人就总是容易乱想吧……
回到洛杉矶后第四天,段子矜意外接到了米蓝的电话。
彼时她正披着雪纺的小披肩躺在别墅的游泳池外晒太阳,一旁被临时雇来帮佣的保姆洗了一盘子紫红色的樱桃放在她手边的玻璃盘里,水光晶莹剔透,映着午后催人睡意的阳光,透着说不出的慵懒。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保姆只看到先前还躺在太阳椅上的女人很快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轻纱从她肩膀上滑了下去,她也没低头捡,只愣愣地问了句:“什么?现在?你已经到了?”
她边说边踩上椅子边摆放整齐的拖鞋朝屋里走去,皱眉道:“你、你等等我……我现在马上过去。”
从这里到洛杉矶机场并不远,段子矜从车库里提了车,便叫司机载她去了机场。
远远就看到机场外车流如注的接机通道上站着一个单手扶着行李箱的女人。
在电话里听到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段子矜仍然没能从惊愕里醒过闷来,她用在美国生活六年的流利的英语对司机大叔道:“看见我朋友了,在那边。我下去带她过来,你在这里等等。”
说完便拿着手机朝那边走去。
再看到米蓝时,她的一头黑长如瀑布般的头发已经被剪成了利落的短发,也削薄了很多,杏眸里隐约浮动着低霭的雾气,再不复原来那般清澈,皮肤是漂亮的象牙白,阳光一照,显出了干净的青苍和病态。
段子矜当然知道这种病态从何而来。
就在不到半个月之前,她才刚刚失去了她的孩子。
“你怎么到这来了?”段子矜伸手要去拉她的行李箱。
米蓝按住她的手,“我来吧,你现在是孕妇,可千万别动手。”
段子矜见她执意坚持,便也没再和她争抢,只是打量着她,细眉颦得很紧。
米蓝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安静温软得有些反常,“想四处转转,就出来了。”
段子矜引着她往停车的位置走去,边走边问:“他就放你一个人出来?”
“他”是谁,不言而喻。
米蓝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没有,他不知道我在洛杉矶。”
“什么?”段子矜猛地刹住了脚步,诧异地瞧着她。
“我订了两张机票,一张去阿姆斯特丹。”米蓝道,“我和他说了,我想出去转转,但是不想和他一起。”
段子矜沉默了片刻,理清了其中的脉络,“所以你把去阿姆斯特丹的机票给他看了?”
“嗯,他安排的人在阿姆斯特丹等我。”
段子矜望着她飞扬的短发,一时间如鲠在喉。
曾经的米蓝哪里懂得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
可是,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讲,究竟是怎么样的打击,不言而喻。
遭遇得太多,人总要学会自我保护。
段子矜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不要给傅言递个消息。
若是在阿姆斯特丹等着接机的人没见到米蓝,傅三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她想都不敢想。
“如果不打扰的话,我能不能在这边住一段日子?”米蓝问。
段子矜为她拉开车门,司机立刻从驾驶座上下来,把行李装在后备箱里。
坐上车,段子矜才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说不能,你现在就走吗?”
米蓝安安静静地露出一个笑容,好像认真思考了几秒,“如果真的打扰你的话……”
段子矜蹙了下眉,她记忆中的米蓝,礼貌归礼貌,却远没有这么疏离和开不起玩笑。
她心里有种莫名不好的感觉,赶忙止住了这个话题,“说什么傻话呢,你就在这边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要四处转转的话,我带你去,或者帮你联系我在美国的其他朋友。”
米蓝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笑意,“好,谢谢。”
她就这样在段子矜家住下,两个人偶尔去逛逛街,看看电影,过了两三天,米蓝已经没有刚到时的拘谨,却仍然对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谈。
段子矜也没法开口去问她孩子的事,但她却发现,每次提起傅言时,她的眼底都会慢慢滋生出压抑的冷芒。
段子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很清楚米蓝眼里那种神色,是恨。
这个认知让她暗暗心惊。
傅言毕竟不像邵玉城,有什么话都写在脸上,段子衿不可能从他那里知道什么,而米蓝也丝毫没有要说的意思。她根本无法得知米蓝心里的恨是从何而来。
第三天下午,吃完午饭的二人在洛杉矶街头闲逛,见到了一家看上去装潢很别致的冰激凌店。
女人从来就对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更何况两个人心里都太苦,段子矜扯了下米蓝,戳了戳玻璃窗里五颜六色的冰激凌,“要不要进去尝尝?”
米蓝没什么意见,很温顺地笑道:“好。”
她们前脚刚进去,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后脚就停在了店门外。
车身的线条流畅大气,黑漆擦得光可鉴人,整辆车处处透着一股价值不菲的矜贵。
男人拉开车门走了下来,俊容面无表情,冷漠到了极致,就连车厢外的热气都在刹那间被他的气场凝结成霜。
他沉黑如玉的眼眸略略一抬,扫了眼冰激凌店的招牌,冷声道:“虞宋,把里面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
副驾驶上下来的人立刻点头,“是,先生。”
段子矜和米蓝刚点完单,就发现店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刚才还站在前台收银的服务员拿着钱逐一给店里的客人退了款,又低声解释了几句什么,客人们或是随意或是不悦地收了钱,纷纷离开。
再往窗外看去……
不止是这家店,应该说是这半条街的气氛都不大对劲。
窗外数十名保镖反手剪在背后,站成一排。
米蓝蹙了下眉,望着店外的一幕,心里突突直跳。
她们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服务员来为她们退款或是来向她们解释什么。
段子矜咬着勺子,就着自己的视线只能看到店外依次而停的几辆SUV,低声猜测:“不会是傅言找过来了吧?”
不怪她有此想法,自从上次她在江临办公室里见到他那一脸颓废时,段子矜便深深感受到了米蓝在他心里绝非等闲。本该在阿姆斯特丹下飞机的人无故失踪了七天,傅三爷找到这里也不奇怪。
米蓝听了她的话,脸色一僵,直直地望向段子矜背后的店门。
当她亲眼看到门被推开时,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她轻咳了一声:“子衿,这应该……是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