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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说得很直白,没有委婉的余地在。
虞宋拿她和贝儿相比的时候,他尚能以眼神警告他闭嘴,可是现在段子矜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却无言以对。
她唇边浅浅的笑容好似天边的流云,飘渺遥远,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随风散了……
于是江临进门之前斟酌许久、不知怎么开场的踟蹰,都因她的一句话变得毫无意义了。
他的眸光深了深,黑漆漆的,像个无底的洞窟,“嗯。”
“嗯”是什么意思?段子矜好笑地看着他,但心中却半点感觉都没有。开心的、不开心的,什么都没有。
“《倾城》的母带被人盗取拷贝,属于公诉案件,立案就不能撤销。”江临盯着她,说话时除了嘴唇在动,神态动作皆是岿然沉静的,“我试着找人解决,但这部电影的关注度很高,成功率……不大。”
她点头表示理解。
前段时间姚贝儿绯闻缠身,带动着这部电影也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倘若认真算起来,这里还有她段子矜的一份功劳。
被公众如此关注,想在里面动些手脚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干的吗?”段子矜问。
江临沉声,“U盘是贝儿的,但不是她做的。”
段子矜不动声色地回望着他,“言外之意,就是我做的了?”
“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段子矜的神色比他还要淡漠一点,仿佛这所有的事都和她无关,她也懒得理会。
她这样的反应让江临的嗓音绷得更紧了,“再拖下去对贝儿的名声很不好。”
段子矜“哦”了一声,“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他把话说到这里,段子矜已经大概明白了。
她是那么的了解他。不过现在,此时此刻,她却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了解他。
“我为你请了辩护律师,你只需要在法庭上保持沉默,不会出任何事。”江临顿了顿,声线沉凝,“我保证。”
“为我请辩护律师?”段子矜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我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需要律师来辩护?”
“子衿……”
“别叫我。”段子矜冷淡道,“如果你是想让我替姚贝儿顶罪,不可能。”
江临隐忍深沉的眉峰微微一动,眼里的情绪藏得极深,令人完全无法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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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不声不响地打量着他。
江临高大匀称的身材几乎可以驾驭任何一种风格的衣服,其中以黑色西装为最,穿在他笔挺的身上,便再也没人能压得过他半分风采。张弛有度的线条在灯光的描摹下,显得更加矜贵高雅,无论他是静是动,昭彰恢弘的气魄都如影随形。
对一个年纪不大却事业有成的男人而言,成熟加上权势,无形中便凝聚了一股贵族化的气度与压迫——那种所谓的王者之风。
他的五官依旧是她所熟知的俊朗非凡、令世人倾慕憧憬的样子。
一切都没有变化。可是为什么看起来这般陌生?
段子矜觉得,她忽然不认识江临了。
亦或是,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江临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说:“不是让你替她顶罪……”
段子矜静默地等着他的下半句。
不是顶罪,是什么?难道她想错了?
他却道:“贝儿没有犯罪,这……不算顶罪。”
长达许久许久的静默。
段子矜轻轻笑出声。
心上本来就插着一把刀,现在……他又握着刀柄往深处捅了捅,顿时血肉模糊。
提了口气,感觉到整个胸腔都在疼。
她关注的是他让她替姚贝儿顶罪,而他关注的是姚贝儿犯没犯罪。
好个不由分说的维护。
“江临,你跟我说干什么?她犯没犯罪……你怎么认为我会关心这种事的?”她笑,“这些话,你还是拿着证据,去对法官说吧。”
江临眉宇一沉,“子衿,贝儿是公众人物,一旦有了这个污点,她以后的路就难走了。到时候全社会怎么看她?还有哪家影视公司愿意请她拍戏?”
段子矜藏在被褥下的手攥在一起,指甲嵌入掌心,疼痛慢慢刺入皮肤。
她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就可以替她背这个污点,反正我也不是娱乐圈里的人,全社会怎么看我无所谓,是吗?”
她的眼角眉梢挂着轻佻的嘲讽,偏偏又生出几分妩媚,江临光是看着,千句万句便如鲠在喉,“我不会让你出事。你只需要出庭给众人一个交代……”
“我有什么可对人交代的?”段子矜笑意讥诮,“退一万步讲,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真不是她做的?你当警察都是废物吗?他们查不出真相吗?”
“我相信贝儿。”他说,“她不会做出这种没有分寸的事。”
段子矜的呼吸声猛地顿了一拍。
随后,她闭了闭眼,“你出去吧,江临。”
“子衿……”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眼眸紧了紧,却上前一步将她抱住她,胳膊用力将她压进怀里,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段子矜没睁眼,月牙般弯弯的眉毛轻颦着,很是随意的模样,“既然知道对不起我,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当她是什么?无论何时何事,只要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呵。
段子矜睁开了眼睛,褐色的眸子里没有波动,寂寂无澜。
想了想,她却还是有些话想告诉他。
段子矜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微仰着头,语气漠然道:“江临,你知道吗?你抱着姚贝儿离开的时候啊……我就在你身后的那片水里。”
江临浑身一震,手臂僵得无法动弹。
“你那时有多紧张她,我都没法用语言形容。”她笑了下,话锋一转,“不过……你知道那水有多凉吗?”
说着,她稍稍推开他一些,撸起宽大的病服衣袖,露出白皙的藕臂上那些丑陋的疤痕。
江临遽痛,指尖抚上那些伤痕,每一道都加以百倍的刻在他的眼里,心上。
“我想,你大概是没有看到我,才会带着她先离开的。”段子矜继续道,“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是。”江临急匆匆地打断她,“我不知道你也……”
“所以啊,我起初并不怪你。”段子矜又笑,唇边的弧度却凉薄。
起初。
江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平平淡淡的两个音节,碾过他的心尖。
她没理会他的反应,甚至没去瞧他,只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看我,我知道若是你听说我落水受寒了,一定会来看我……”
江临的喉咙紧得发涩,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停了停,目光落在他英俊的脸上,含着温顺又淡然的笑意,却那么那么的悲伤。
“你果然来了,江临。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我去替姚贝儿顶罪。”
江临的眸光狠狠晃动,似山峦倾塌崩裂。
而她,自始至终都只是无波无澜地陈述着,就是这样的平静,却莫名让他怀念起她从前对他歇斯底里的样子。
那时他尚觉得不耐烦,可不耐烦……也好过窒息般的惊惧与心疼。
“你没有问我伤得重不重,没有问我疼不疼、怕不怕,没有问我还有哪里不舒服。”她说着,眼里的泪水就掉了出来,“你一见到我,就想毁了我的名声,去挽救她的名声。”
段子矜想,她没有哭。哭和流泪是两件事。
高兴会流泪,悲伤也会流泪,被洋葱辣了眼睛一样会流泪。
而哭——是真真正正从心里往外溢的伤悲,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手里的力道险些失控,使了狠劲禁锢住她柔软无力的腰身,逼迫她的脊背贴在他的身上,半点缝隙都没有。
好像这样,两个人心间的距离也就不在了。
“子矜……”他仍说不出其他的话,只顾着低哑地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不知疲惫地叫。
可是再怎么叫,也无人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