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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刚回到院中,婢女就告诉她,安素又躲进她屋里了。安然听后,忙回了房。
安素依旧如孩提时不爱说话,也不好动。安然最开始还怀疑她是不是得了自闭症,可久了才发现,这根本就是犯懒。懒得动弹懒得看书甚至懒得说话,彻彻底底的一个小懒人。有时考她什么,分明聪明得很。
偏这么一个小懒人,碰上了一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周姨娘。整日被逼着学习的安素便常往安然这跑,因为只有在这,庶母才不敢来抓她,安然想想便会苦笑。
进了里头,就见安素乖巧的趴在圆桌上睡觉,小小的身子微微起伏,安然走近轻声:“素素,去床上睡吧。”
安素比她小一岁,个子却比她矮多了,揉了揉眼:“这里睡就好,姨娘来了一定要说我不在。”
安然失声笑笑,还是让宋嬷嬷抱她去床上睡,随后自己拿了一本书去凉亭那。还没看几页,婢女就说周姨娘来了。
周姨娘见了安然,笑笑:“四姑娘看书呢,真是个勤快人。”
安然笑道:“姨娘又是来寻安素的?”
周姨娘面上在笑,眉眼却微染忧愁:“可不又是来找那丫头的,晨起时,我正梳洗着,转了个身就不见了她的踪影。约摸是往你这来了,但又怕你未起身,等的好一会这才敢过来。”
安然淡笑:“姨娘见外了。”
周姨娘试探问道:“安素她……”见安然淡笑未说不在也没说在,她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叹道,“安素自小和你投缘,还请四姑娘多带带。五姑娘的身份比不得四姑娘,若又不懂文墨又如此疏懒,日后也是苦了她自己。”
“妹妹现在还小,等长大了些,一定会懂姨娘的苦心。”
周姨娘苦笑,等长大了,可就迟了。女儿养在身边不过是十多年光景,她倒是不想她早早刻苦学那么多东西,可为了日后能找个好人家还是苦些好。
周姨娘刚走不久,婢女又来报三小姐来了。
李心容进了院子一路打量,远远见安然过来,距离微远,恍惚间似见了年幼时的自己,顿时生了一丝年华易逝的感慨。她当初离家时,大哥还健在,二哥才刚进翰林院,母亲头上仍是乌黑青丝,如今却已大不相同,自己也过了最美好的年华。
听见那脆生童声唤“姑姑”,李心容回过神,俯身笑道:“方才我听黄嬷嬷说了,果真是个机灵的小鬼,姑姑可该谢你。”
安然笑道:“只是觉得姑姑笑起来比苦着脸好看罢了。况且姑姑已经是个大人,又好看又聪明,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李心容叹道:“我们四兄妹里,二哥最机灵,我看你呀,也是人小鬼大。”她看看她手中的书卷,蹲身歪头看了看,笑道,“你喜欢兵法?”
安然摇头:“倒不是,只是看《国策》时,说到了一些军中粮草安排的事有些不太懂。爹爹说,这本书里有提及一些,我便拿来看了。”
李心容想了想,摸摸她的头:“博览群书的习惯甚好,我去游历的时候,若看到好看的书,就给你捎来。”
安然大喜,虽然爹爹李仲扬在她周岁时就腾了间书房给她,这么多年来收集了许多好书,可她仍觉欠缺了什么。如今一想,欠的其实就是五湖四海的书呀。现世里若有什么不懂的,在那网络年代,什么知识都可以搜索知道。到了这大羽国,只能一本一本的啃,不过诚然知识精进了不少。
李心容见她开心,从腰间取了一块圆润通透的白玉给她系在腰带上,缓声:“这玉伴我十年,如今赠你,但愿日后品行依旧能如玉般洁净。”
“谢姑姑。”安然瞅着那玉,着实好看,想回礼,可又不知回什么好。想了片刻,便让紫鹃把自己房里的小木匣拿来,捧着给她,“姑姑,回礼。”
李心容笑问:“里头是什么?”
“银子。”
李心容怔松半晌:“嗯?”
安然被她看的面上绯红,略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头是爹娘还有祖母平时给我的银子,虽然不多,但姑姑游走四方,这钱比然儿在家有用处的多。”
宋嬷嬷在旁直笑:“哎哟,四姑娘送什么不好,偏送银子,这可俗气得很。”
李心容笑道:“我收回方才的话,其实你一点也不像二哥,倒像我。那这盒子我就大大方方收下了,约摸二哥知道,要板着脸说我骗孩子的钱了。”
安然随她笑着,甚至有些怀疑这直爽英气又逆世俗的姑姑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可仔细听她谈吐,却又不像。一面又想着,游历各国需要许多钱财,看她穿的虽不华丽,却也体面,而且十指纤白,日子应当过的不差。只是娘亲的账本上,可没有要给李家三小姐的月钱,难道她有什么生钱的财路?因涉及到*,她便没有问。
第二日,李心容打听到钓鱼的地方,以“呼朋唤友”的姿势带着李家上下的孩子去苑塘。说是江南那边民谚有言“冬鲫夏鲤”,此时鲫鱼肉肥籽多,味道最是鲜美。听安然说开凿苑塘的老板在夏日全养鲤鱼,冬日又全换成鲫鱼,进了同属那老板名下的客栈,便去拜见。那掌柜竟真是来自江南一带,聊了半日,掌柜爽快的宴请李家吃全鱼宴。
一众孩子皆是惊奇,只觉这姑姑有本事得很。
韩氏深觉不妥,这要是传到外头,说李心容勾搭掌柜可怎么好,还是坚持要给钱。一推二推,掌柜倒也没了好脾气,说道:“分成两桌罢,左边收钱,右边我请。”
沈氏笑道:“沈氏谢过掌柜,只是李家是官家人,虽说官职不大,但若让外人知晓我们在外吃白食,怕是会招来闲话。还请掌柜见谅。”
这话一出,那名叫郑浩生的掌柜面色才好了些:“是在下疏忽了,李夫人见谅。”
李心容笑道:“郑掌柜,我离京前,再来痛痛快快吃一回。”
郑浩生笑笑,作揖:“那便等着李姑娘。”
待他出去,韩氏轻笑:“三妹方才的话里,倒是嫌弃我们多规矩,不能让你尽兴了。”
沈氏笑道:“若是我与好友一起,即便安然在一旁,有些话也是没法直说的。更何况三妹和郑掌柜是一见如故。”
韩氏淡声:“到底是个姑娘,留在家中本身就是个闲话,与男子交谈更是个闲话,三妹还是少任性的好。从昨日起便有人问我,是不是你们那老小姐回来了,问的我这脸都红了。”
这里多是孩子,沈氏几人辈分又比她小,见她当面冷言冷语,也不好劝说什么。李心容面色淡淡,也懒得去反驳这尖酸的大嫂。气氛登时尴尬,安宁忽然开口道:“听说这里的鲫鱼豆腐汤不错,盛一锅鱼和白嫩豆腐,底下生了文火,慢慢熬炖,鱼有豆腐清香,豆腐有鱼鲜甜,汤更是香甜。”
安然咽了咽:“姐,方才我们没点这菜吧?”
安宁点点头:“没有。”她淡淡看了她一眼,“姑姑认识掌柜,你让姑姑带你去和掌柜说一声吧。”
安然了然于心,跳下凳子,拉了李心容笑道:“姑姑走。”
李心容瞅着这两孩子,不知该说她们是天真使然,还是太懂世故。随安然出去后,点了那菜,回来时说道:“方才那个是安宁?真像个小大人,不苟言笑。”
安然答道:“姐姐之前说要去做女武官,娘不肯,所以姐姐一直不大开心。不过姐姐性格一直都很冷静,有时候娘也常说,像个老学究。”
李心容笑笑:“以她的性子,做女官倒是可以。安然可知,我游历七国,其中有四国早就设立了女官,如今我们大羽国也终于开始实施了,但一开始必然会有很多阻力,而缺的,正是她那样沉着冷静的女官。”
安然深以为然,但凡改革都绝不会一帆风顺,更何况还是在当今女子地位低下的情况下。
两人一路聊回厢房里,韩氏也未再说什么。菜肴一一上来,比其他地方的鱼宴美味,一时吃的欢喜和睦,直至日落。
李心容对安宁多留意起来,每次见了她不是在看书便是正准备看书,别的孩童还在沉睡,她已起身绕着院子跑。请安吃过早膳后,便去学堂。天气愈发严寒,却是风雨不改。
这日见她下了学堂,李心容在前院见了,唤她:“安宁。”
安宁顿了顿:“姑姑。”
李心容笑道:“你很爱看书?”
“是。”
“你看那么多书做什么,只是个姑娘家,二嫂又不许你去考女官不是么?”
安宁缓声:“因上努力,果上随缘。”
李心容愣了愣,想了片刻这话。因上努力,果上随缘。拼尽全力努力去做,结果如何便随缘吧。只要过程不后悔,会有什么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她笑笑:“我知道了。”
傍晚吃过饭,沈氏打理好家里,去了书房给李仲扬研磨。下人报李三妹来了,她刚进来,见了这琴瑟和鸣的一幕,笑道:“二哥二嫂还是跟以往那般恩爱。”
沈氏淡笑:“我倒是听出了这话里有羡慕的意思,既然不是全然抗拒成亲之事,为何不找个人家。”
李心容手上拿了书把玩,说道:“二嫂,你可别像大嫂那般,把我吓跑了。”
沈氏摇头笑笑,拿她没有办法。
李仲扬看了看她:“夜深过来,有何事?”
李心容笑道:“我再过几日就走了,这回想带个人走。”
沈氏问道:“不多住几日?”
“嗯,二嫂知道我是待不住的人。”
沈氏倒是想她留在府里,有她在,老太太开心,府上的人也自在些。
李仲扬问道:“带谁走?”
李心容笑笑,已将书放下,认真道:“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