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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钟玉珩玩味的咀嚼了一遍这个词,勾起嘴角却并无笑意,反问道:“娘娘以为,他们这些无根的阉人,若是没有臣在,还算的上是人吗?”
连人都不是,讲什么人的七情六欲?
宁诗婧猛地抬起头,眼底升起几分愤怒的火光。
是,在这封建社会的宫廷之中,位份低下的太监宫女们在主子们眼里连猪狗都不如,是随意可以打杀践踏的。
在现代长大的宁诗婧却早就习惯了人人平等,即使她没有蠢到来到这里之后跟伺候的人讲什么平权,可是在她的眼里,他们也同样是活生生的人。
她遵循这里的规则,却从来没想过要磨灭他们的自尊和身为人的权利,她更多的把他们当做给她打工的人。
而钟玉珩,他明明也是从最底层爬起来,明明他自己也是个阉人,又是怎么说出这句话?
她的神色透出几分冷意,强压下满心怒火,话里却还是带出了几分不客气的怒意:“他们生而为人,就一直是人。难道钟大人竟然也以为,他们只是地位低下,就活该不被当成人来看吗?”
她面容向来柔和,总是发怒的时候也透着股子奶凶的味道,让人恨不能揉捏一把。
这次却不一样。
她的神情冷厉,眼神中灼烧着真切的烈焰,咬牙切齿地大有他肯点头就要跟他不管不顾划清界限、不齿为伍的模样。
钟玉珩看着她怒气蓬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他还怎么舍得杀了这个小太后。
在这肮脏污秽的宫廷里,她是这样的生机勃勃,这样的浓墨重彩,几乎撕裂了过往散发臭气的生活。
她是不一样的。
钟玉珩深刻的感受到这一点,眼底柔和了几分,冲着赵大喜淡声吩咐道:“起来吧。”
赵大喜抹了把眼泪,老老实实地爬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太后娘娘那样说,只觉得心里酸的厉害,自认为心智坚毅却忍不住眼眶泛红。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钟玉珩不屑的嗤笑一声,懒懒的道:“既然娘娘看重,你以后就跟在娘娘身边,好好伺候着吧!”
宁诗婧有些意外,就连赵大喜听到这话都是一怔。
钟玉珩却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两个人的心思,反而淡笑着问道:“臣曾经用过的人,娘娘可敢留用?”
宁诗婧心思一动,微微笑了起来,从容道:“哀家不是一直用着吗?”
这回换到钟玉珩发愣了,他停了片刻,竟然忍不住朗笑出声,半饷摇着头无奈道:“娘娘说的是,娘娘一向与别人不同。”
宁诗婧回以一笑,并不答话。
钟玉珩看着她,长叹一声:“娘娘真是让臣越发倾慕了……娘娘若是无事,这两日就不要见宁太师了。”
宁诗婧诧异地看他:“钟大人总该给哀家一个合适的理由。”
“见了也是无用,不过徒增烦恼。”钟玉珩意有所指地讲了一句,就不再多言,撂下帘子冷声吩咐道:“走吧。”
于是伺候的人恭敬的归了位,这辆马车就载着他往他住的宫殿去了。
宁诗婧站了片刻,只觉有些头疼。
这就是消息滞后的坏处了。
她不知道钟玉珩到底做了什么,总归是要惹得宁清河不高兴了,甚至会让宁清河找到她的头上……
想到那老狐狸利用威胁起她来毫不手软的模样,宁诗婧忍不住叹了口气。
赵大喜站在一旁,小心的扶着她:“娘娘?”
宁诗婧看他一眼,无奈道:“算了,扶哀家回去。”
赵大喜跟在她后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娘娘,您别怪奴才多嘴。九千岁不容易……虽然看着凶了些,外头的名声也不好,却是个好人。若不是九千岁,奴才只怕早就没了命。”
“哦?救了你的命,就是好人吗?”宁诗婧忍不住笑了一声,侧头看他:“大喜,人都是很复杂的生物。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奴才不懂那些。”赵大喜难得露出几分憨气,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但是奴才知道,九千岁杀得都是该杀的人,办得都是对百姓有益的事儿。九千岁给了奴才挺直腰杆活下来的机会……他比朝中许多好名声的大臣们,为百姓们做的多多了。”
“奴才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懂朝堂上的争论。但是奴才觉得,愿意为百姓着想,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人,就是顶顶的大好人了。”
宁诗婧脚步一顿,忽然想起钟玉珩即使受了伤依旧端坐在桌案后,挑灯皱眉批奏折的模样。
赵大喜见她停下,有点不安:“娘娘,奴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宁诗婧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有道理。”
主仆两没再说话,一路进了寝殿。
钟玉珩果真早就留有后手,安排的很是妥当,让瑞珠假扮她以身体不适为缘由没有露面,朝堂内外只知道九千岁遇刺失踪,却不知道她这个太后也跟着被逼着跳崖。
她是从永慈宫后门进来的,一路上也没碰上其他人,寝殿里静悄悄的。
她一进来,瑞珠犹如惊弓之鸟小心的往外看了一眼,见到是她顿时红了眼眶,扑过来掉眼泪道:“娘娘,您总算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娘娘您没事儿吧?受伤了吗?”
说罢,又恶狠狠的瞪了站在一边的赵大喜一眼,怒道:“要不是小喜子拦着奴婢硬把奴婢绑回宫里,奴婢早就去找娘娘了!”
赵大喜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显然这一天一夜没少挨骂,无奈道:“瑞珠姑娘,您当时可是要跳崖!您又不是娘娘,有九千岁护着,摔得粉碎可怎么办。”
“那就能让娘娘自己在外面受苦吗?”瑞珠气得眼眶通红,怒道:“为了娘娘,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见她明显不安的模样,宁诗婧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别担心。”
瑞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看到她手上的伤口哭了一场,为她更衣的时候看到腰上的伤又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