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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和烈火放在一起,迟早要燃烧,尤其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与世隔绝的天地里。”
有马温泉之旅结束后,我和叶正宸再也没有偶遇过。他应该很忙,不论我每天回公寓的时间有多晚,都能看到他的窗口映出清冷的灯光。
我也很忙,忙着为藤井教授准备一份研究报告,汇报我与细菌总是“天人永隔”的缘由。一天,我为了准备隔天的报告,奋战了一个通宵,早上八点多才睡下,睡得天昏地暗。
一阵断断续续的门铃声将我唤醒,我睁开眼,迎着刺目的阳光打了个哈欠,问:“谁呀?”
“我,吴洋。”
吴洋?我用被细菌占据的脑子思考了很久,才想到吴洋是谁。我急忙下床,匆匆换了件衣服,打开房门。吴洋站在门外,穿着一身迷彩作训服,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俊朗的身影被月色刻成一道沉寂的剪影。
“我前几天去了京都……”吴洋边说边将手中的购物袋递给我,“在清水寺看见八斋桥店铺,想起你喜欢吃八斋桥的果子,就给你带回来两盒。”
我愣住,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大概是最近写报告写傻了,我有点搞不懂他看见八斋桥,为什么会想到给我买果子。
他尴尬地笑笑,又说:“那次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不是有心说那些话的,我当时多喝了几杯,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顿悟,原来是想跟我道歉。然而时隔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变化,这份道歉早已毫无意义。我摇摇头:“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已经忘了。”
“这么说,你已经原谅我了?”
“我从来也没怪过你。”
吴洋原本因为紧张而绷着的脸顿时如沐春风,笑着向我走近一步,刚要说话,望向我身后的视线突然凝住。我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叶正宸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我身边。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充满侵略性地扑进我的心里,然后膨胀,仿佛把我的心胀裂出一道口子。
我用尽全力地才跟他打了个招呼:“师兄。”
“嗯。”没有多余的回应,连一个眼神的停留都没有,他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打开房门,又砰的一声合上。吴洋张口结舌地看着闭合的房门,再看看我。我望望碧蓝的天,望望澄澈的湖,完全想不起刚刚和吴洋聊的是什么话题,当然不知道如何继续,只好对着吴洋勉强扯了个笑脸,说了句:“这果子看起来很好吃,谢谢!”
吴洋也尴尬地笑笑:“不客气。”
回到房间,我打开手中精美的包装盒,拿出一块果子塞进嘴里。我以为那甜蜜的味道能稀释满嘴的苦涩,却不想甜甜的香草味吃在嘴里也是奇苦无比。自从和叶正宸分手之后,我虽然痛苦,但还心存希望,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它能让很多事情成为历史,许多情感了无痕迹,自然也能让我和叶正宸忘记那段偏离主题的故事,重新做回团结友爱的好邻居。
分手的三个多月里,不论心里有多难过,我从来没在公寓里哭出声音,因为我不想他听见。我傻傻地以为,只要我坚强一点,乐观一点,我和叶正宸还可以继续做师兄师妹,他还会继续关照我,欺负我,调戏我,就像以前一样。
原来,我错了。他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无论我怎么假装,怎么掩饰,他都不会让我靠近,就像他不让秦雪再靠近他一样。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一滴滴掉落在桌上,之后,我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再然后,我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一直哭到天色暗淡。雨打窗沿,隔壁的房间始终寂静无声,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
从那天以后,我对叶正宸彻底死了心。我在不会有他的世界里认真地生活,上课认真听讲;去实验室认真做实验;认真准备给藤井教授的报告;认真地和身边那些同在异乡为异客的人做朋友,比如凌凌,比如吴洋;我也认真地打工赚钱,风雨无阻。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外面下着暴雨,我和往常一样在便利店打工,细心地把做好的便当分类摆在柜台里。
“小冰,你明天有空吗?”等待交接班的李凯忽然问我。
“明天……”我不觉看向日历。明天是叶正宸的生日,我很想请他吃一顿麻辣火锅,和他像以前一样谈谈课题,谈谈理想和人生,但我不知道,以我们目前的关系,麻辣火锅能不能动摇他逃避我的决心。
见我不言,李凯又说:“冯哥说明天是叶正宸的生日,大家想请他吃饭,唱卡拉OK,为他庆祝生日,你去不去?”
“我明天有事,不去了。”犹疑良久,我才回答。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出现会把生日宴弄得气氛尴尬,更会让叶正宸不悦。
“小冰,你和叶正宸……”
我猜到李凯想问什么,打断他的八卦:“李凯,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你想吃什么便当?我给你做。”
他也不跟我客气:“炸鸡翅吧,辣味的。”
“好!”
我躲进里间做便当,炸煳了好几块鸡翅,鸡翅便当才做好。我端出去放在他手里:“你坐那边吃吧,我帮你招呼客人。”
“谢谢!”他接过便当,在柜台上刷了一下,付了款,然后坐到便利店角落的位置上。盖子一打开,便利店里油香四溢,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最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总是记不住很多事,骑车上学时会走错路,在实验室做实验会忘记时间,和人聊天时会忘记自己正在说什么,唯独一件事不会忘——有一个叫叶正宸的“陌生人”,他住在我的隔壁。
……
门被推开,清脆的铃声响起。
“欢迎……”我一边鞠躬,一边用日语打招呼,可当我看清走进的人时,我僵硬地顿了几秒,才说出后面的词,“光临。”
因为走进来的人正是住在我隔壁的“陌生人”,他穿着黑色的T恤,没有笑意的脸上浸透着夜的凉薄,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神是看不透的深邃。
我悄悄握紧双拳,换上职业的微笑,以面对陌生人的口吻问:“您需要什么?”
他站在我对面,看看手上的表,环顾周围,最后,他看见李凯正吃着的便当,问我:“那种炸鸡翅,还有吗?”
“对不起!今天没有。”
他又看了一眼便当,冰凉的黑眸中泛起深切的渴望,我终究还是被他的眼神蛊惑,轻叹一声,问:“你赶时间吗?我再做一份给你。”
“不用了。”他指了指柜台,“随便给我拿一份就行。”
“好的。”我从柜台里拿了一盒,又跑去拿了两罐他平时最喜欢的咖啡啤酒,和便当一起装在购物袋里,双手递给他。见他拿钱包,我笑着说,“不用付钱了,我请客。”
他微怔,恍惚中伸手,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我的手背。我的手一颤,同时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指微颤。我抬起头,视线与他的交汇,心有灵犀之间,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他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手表,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还有十分钟。”
“好。”
没有别的话,他拿着东西走出便利店。我看着他洒脱离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在黑夜里消失了很久,我被他触碰过的手指仍然传来一阵阵的麻痹感。
经历了漫长的十分钟,换班的时间终于到了,我收拾好东西从便利店走出来,撑开伞,走进雨里。
熟悉的白色跑车停在雨里,尾气被狂风吹乱,玉兰树在风里矗立,白色的玉兰花瓣却被雨水打落,凌乱地砸在我的雨伞上,恰如我的心绪。
我垂首绕开拦在路上的车,拖着僵直的双腿向公寓走去。我刚走了两步,车门打开了,叶正宸从车上走下来,轻唤了一声:“丫头。”
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过去,双脚却还是不争气地走向他。
“又路过吗?”我浅浅地笑着。
“嗯。”他打开车门,“上车吧,我载你回去。”
“谢谢!不必了。”我转身走向人行道的方向,狂乱的风吹得雨伞在飘摇。
“丫头……”他追过来,拉住我的手腕。我的手一痛,雨伞掉在地上,密集的雨水落在我的身上和脸上。
隔着风雨,叶正宸直直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我听说你和吴洋在一起了,你爱他吗?”
这个话题太玄妙,我被问得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时间,怨恨和委屈从心底冒出来,我很想大声告诉他:我和吴洋在一起了,我很爱他,我们很幸福。
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努力把烦乱的情绪沉淀下去,我诚恳地告诉他:“师兄,谢谢你的关心。我不爱他,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我的回答也让他怔了一下,之后,他的嘴角依稀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在开心,还是天太黑,雨太大,我看错了?
当我想仔细看清他的表情时,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毫无情绪的冰冷:“上车吧。”
“我说过不用了,路不远,我自己可以回去。”
“这么晚,又下着大雨,你走回去会感冒的。”
“你今天能接我回去,以后也能吗?每天都能吗?”
他沉默不语,只紧紧握着我的手腕,紧得我的骨头都要裂了。
“你如果做不到的话,今天就不要管我。放手!”
我的态度坚决,他的态度更坚决,直接拖着我,把我拉到车门前,推进车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因为生气而变得尖锐。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三更半夜在狂风暴雨里走回公寓。”
我看着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想哭,也想笑:“你这算什么?关心我?”
“就算是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不用这么关心我,你忘了你和我说过的话?你忘了当初怎么对秦雪的?”
“你跟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
一见他又沉默,我更生气:“你说话啊!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
“……”他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顿时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我受够了他的沉默,直接开门下车,却被他用双手从背后搂住腰,抱回来。被雨水淋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挡不住他深深注视的眼光。
我被他的眼光吓得瑟缩了一下:“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告你非礼!”
“放手!”我大叫,他仍不放手,我气得又推又打,“叶正宸,我已经如你所愿,远离你,跟你形同陌路,你还想怎么样?”
我越挣扎,他搂得越紧,强健的手臂把我按在真皮座椅上,双手捏着我的手腕。
我气急,有些语无伦次:“你是不是非要我说:我恨你,恨你连分手的理由都没有就把我抛弃;恨你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我;恨你让我的生活一脚天堂,一脚地狱……你是不是非要我说:我真的爱你,很爱你,我从来不奢望你能爱我,就算不做朋友也没关系,只要看见我的时候,若无其事跟我打个招呼,假装我们还是医学院的同学;或者偶尔来我家吃个饭,假装我们还是关系不错的邻居,我就很满足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视而不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在我所有假装的坚强崩溃的一瞬间,他吻了下来。
这一吻,注定了压抑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注定了理智的沉沦,注定了毁灭……
叶正宸的吻比暴风骤雨更猛烈,似乎压抑已久的渴望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如洪水决堤,烈焰迸发。我用尽了全力反抗,可他的力气太大,我的挣扎除了让手腕更疼,别无他用。
大雨和黑夜模糊了他俊朗的轮廓,可他的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流转着渴望与绝望……
是的,绝望!
我认识的叶正宸一向不优柔寡断,更不是个轻言放弃的男人,他会果断地结束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有他的情非得已。
所以他才会告诉我:他不想伤害我,他不想欺骗我。
所以,分手那天,他留给我一个最深情的拥抱,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他听到日本疯子骚扰我,不到五分钟就赶来了。我想,他站在无菌实验室里认真看的……正是我发给他的短信。
今晚,他来接我,可能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也和我一样,想要退回好朋友的位置上,希望能再像过去那样站在各自的阳台上侃侃而谈,一起吃一碗担担面。
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干柴和烈火放在一起,迟早要燃烧,尤其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天地里。
……
叶正宸抱着我,身上散出淡淡的咖啡啤酒味儿,是记忆中难忘的味道,心底某处一软,我闭上眼睛,松开紧咬的牙关。舌尖一刹那的碰触带来的是他更加狂野的索求,好像今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们没有了明天……
我的心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我控制不住地伸出双手,慢慢缠上他的颈项,手指轻轻插进他的发丝中。
天地间,只剩下雨滴凌乱的敲打声。
我的意识全部被他的炽热占据,体内缕缕热流随着逆流的血液攀升。
感情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再考虑明天,只要我眼前的男人是叶正宸,只要他爱着我,我也爱着他,这就足够了!
我回吻他,迎合他的深情。
他的试探,他的探索,他的占有,我都没有拒绝。
……
疾雨帘幕一样倾泻,折射着近处的灯光,如烟似雾。飘摇的樱花树荡漾在半空中,如缥缈的流云。
天窗外,方寸之间的天空好美。我看见点点星辰,飘飘摇摇……
雨夜怎么会有星星?
可我确实看到了,很亮,很亮。
我被黑夜蛊惑了,麻痹的大脑一时间冒出个念头:我想把第一次给眼前的男人,不要结果,也不要承诺,只求年轻的身体如樱花一样在他面前绽放,让最短暂的激情刻在我的身上,刻在他的记忆里,这样,至少我不会成为他的过眼云烟,了无痕迹……
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最爱的男人,我也没有遗憾。
多年后,我想起这一夜,觉得自己实在傻得可笑,可能爱过的人,总会痴傻那么一次吧。
飘摇的樱花树,飞落的残叶……
深切的痛楚遍及全身,刮过最敏感的神经。我痛得全身僵直,却还是咬紧嘴唇,咽下痛苦的呻吟。眼泪从眼角坠落,眼泪和雨水最大的区别在于眼泪是滚烫的。
他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或许他觉得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即使不随便,也该交过男朋友。二十三岁仍是处女,他可能没经历过。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我有几分赌气,语气冰冷,“我是自愿的……”
几秒钟的失神后,叶正宸的眸光倏然坚如磐石,似乎在短短几秒内,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深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呼出来,用指尖拭去我的眼泪,抚摸着我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充满怜爱。
难怪有那么多人痴迷,那个过程真的很美,尤其,配上他明知道答案又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宁谧的世界里,仅剩我们沉重的喘息声。
一切结束的时候,他与我十指紧扣,濡湿的掌心相抵:“丫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又没强迫我。”我不后悔把自己交给他,当时不后悔,后来也没后悔过。
“对不起……我不该放弃你。”他双手扶着我的肩,把我抱在怀里,让我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该提出分手。就算要分手,也该由你先说……”
他这话有很多层意思,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其中包括他想复合。
“你能原谅我吗?”他问。
“不能。”他说分手就分手,他说复合就复合,那我多没面子!不过,面子再重要,也不如自己的幸福重要。我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除非……你跟我解释清楚,我看看有没有原谅你的理由。”
“有些话我确实不能说。”他的表情相当为难,思索了很久,才开口,“我只能告诉你,在日本这五年,我没有自由……我所做的一切都要受别人摆布。”
“谁?你爸爸?”
“可以这么说。”
“你必须听他的吗?”
“必须!”他的口吻非常坚决,可见这个事实毋庸置疑。
“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以后我再告诉你。”
他一直没告诉我原因,很多年后我仍想不通,是什么样的胁迫能剥夺一个男人的自由,能让叶正宸甘心受人摆布。
我又问:“他让你和我分手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的答案有些含糊。
“那你还要和我在一起?”
他笑了,又换上漫不经心的语调:“大不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呀,活着也是个色……鬼……唔……”
他吻住我,用极尽缠绵的吻攻陷我最后的抵抗。
好吧,就为他一句“大不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豪言壮语,我原谅他这一次。
结束了抵死缠绵的热吻,他问我:“丫头,你饿不饿?”
总算问了个有人性的问题。
“我饿死了!”我都没吃晚饭,刚刚“运动”那么激烈,能不饿吗?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你想吃什么?”
他满脸期盼地看着我:“我想吃你煮的面。”
经他一提,我也有点怀念热辣辣的担担面。
“好。”
他帮我整理好衣物,处理好一片狼藉,我们回家了。
我的公寓里重新飘起了烟火味。
我们坐在窗边,缠绵悱恻的《爱》循环播放,他搂着我的肩与我吃同一碗面。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面。
食物及烟火的浓香还未散尽,我的房间又多了点沐浴乳的玫瑰香。我穿着保守的睡衣睡裤走出浴室,叶正宸仍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修改他的病例报告,浓密的睫毛低垂,半遮住因思索而显得深邃的黑眸。
他已经回去洗了澡,换了质地柔软的棉质衬衫和休闲裤。这时的他一身闲适,半湿的头发光泽流转,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让我不禁想起他手臂光滑的触感。
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我红着脸走过去,委婉地提醒他:“这么晚了,还在忙啊?”
他的眼睛还盯着屏幕,自然而然地说:“我很快写完,你睡吧。”
“那你呢?”我的意思是,我要睡了,你是不是也该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闻言,关了电脑上的病例报告。
我正暗自赞赏他的识时务,想不到他回了一句:“我陪你。”
我呆了。
虽说刚刚结束了一场让人血脉贲张的激情戏,可我还是有点不适应这种角色的突然转变。
“不用了。”我的手指暗暗搅着睡衣的衣襟,小声说。
“哦。”他点点头,“那你陪我好了。”
“……”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白色的盒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心翼翼地问:“喜欢吗?”
纯白的手表如海鸥般圣洁,白色的表盘极薄,纯钢表链嵌着晶莹剔透的白瓷,扣环处刻着一个字:宸。
我惊喜地取出来,指尖拂过手表上的海鸥标志和镌刻的名字。真美!
这才是我梦想中送给爱人的表。
手表扣在我的手腕上,他的唇浅吻着我的眉心,渐渐移到我的脸侧。
……
灯熄了,薄被盖在我们身上。
他从我的背后抱住我,轻声问:“丫头,你睡觉时喜欢穿着衣服吗?”
“嗯。”我以前没这个习惯,自从那天他用三秒钟翻过阳台,我便养成了这个习惯,“隔壁住了个色狼,穿着衣服睡觉比较有安全感。”
“安全感?”他在我耳边轻声重复了一遍,手指顺着衣襟探了进去,“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安全感。”
一缕薄光穿透密布的云层,雨滴悬停在初现的晨曦中,为淡青色的天空蒙了一层混沌的轻纱。衣物与薄被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暗含着我的羞怯和他的固执。
“别闹了,天已经亮了。”我轻声说,为这栋建筑隔音设施不佳深感忧虑。
“可是我想抱着你睡,不想抱衣服。”
“……”
终于,我脆弱的衣物敌不过他的坚持,一件接着一件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没有了衣物的阻隔,滑腻的肌肤相触,我忽然发觉他的身体好暖,我冰凉的肌肤贴在上面极舒服,身子也自然而然缩了过去。他的指腹轻轻刷过我的颈项,温柔地抚摩,又顺着我脊背的曲线缓缓往下潜行……
感觉到他身体的自然反应,余痛犹在的身子开始战栗。
“不要了,我好累……”
他贴在我耳后的唇顿了一下,轻呼口气后撤离。
“睡吧。”他轻声说,将一只手伸到我的枕上,让我枕着他的手臂,又将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至我胸前,抓住我的手,把我整个人囚禁在他健硕的身躯中。身体的曲线紧密地贴合,我始终没有勇气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
世界陷入了岑寂之中,静得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响声,能嗅到淡淡的芬芳,还能感觉到他逐渐沉稳的心跳声。在我全身放松的同时,一整天的疲惫伴随着强烈的睡意袭来,将我席卷。
我沉沉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体温与体温的不断融合,心跳与心跳的契合,呼吸与呼吸的相伴。
来日本这么久,从来没有过这样安稳和踏实的感觉,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吗?
安心地把自己交给他,在他怀中安静地睡下。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她的童谣入眠。我的呼吸渐渐平稳,沉沉地睡着,没有梦。
不知几点,我醒来了一次,晨曦照在我们身上。我眯着眼睛,看见我们的手搭在被子上,他还把我的手攥在手心里,肤色一深一浅的手腕上戴着一黑一白两块海鸥牌的手表……
他的表扣上也刻着字:丫头。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尤其是想到这只手腕属于叶正宸,那个炫目得像天上皓月一样的男人,他真的属于我吗?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知道不是,我只是他生活里的一个过客,用来填补他寂寞的空白,可是在这段爱情的空白期,我曾完完整整地占据他就已经足够,至于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看看时间,才六点,贪恋甜蜜的我允许了自己再小睡一会儿,我重新闭上眼睛,噙着笑意很快睡去……
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变得刺眼了,我一看手表,九点了!
我的病理课啊!那个爱拿着名单提问的老头啊!我死定了!
匆匆坐起,正欲裹着被子爬去拿我的衣服,一条手臂搂着我的腰将我拖回床上,重新用被子把我裹进去。
“我要去上课啦。”
“嗯。”他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一点未松。
“这门课很难通过的。”我说。
“嗯,我知道。”他把腿搭在我的腿上。
“我要是挂了,教授会骂死我的。”
他动了动身体,我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谁知他直接压在我身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不如请我帮你补习,我包你通过。”
“真的?”我怎么没想到呢。
“先交补习费吧。我收费很公道,一次……一节课……”说着他的手伸向我的胸口,扣住那片只被他采撷过的柔软,语调明显透露出想我现在肉偿的意图。
我推开他万恶的手。
“万一不过呢?”那我岂不是很亏。
“我再还给你……一节课,两次。”
“你耍……诈……唔……”
……
接近中午,我们才在最快乐的巅峰结束极致的缠绵。他细心地帮我处理好一切,趴在我的胸口上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休息了一会儿,我伸手从床头柜上摸了支笔,爬到床沿处,在墙壁上画了一横,想了想应该把昨天的也加上,于是又画了一竖。
“你在画什么?”他好奇地看着墙上写了一半的“正”字。
“记上补习的次数,免得你赖账。”
他发出一阵清朗的大笑,抢过我的笔又画了一笔,又把我拖回怀里。
“你?”
“丫头,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把我们辉煌的历史写满整面墙。”
“你确定你是全职的医生?”
他深深地望着我,一滴热汗滴落在我的眉心:“为什么这么问?”
“你没在新宿的歌舞伎厅兼职过?!”
他笑了:“你不要对他们寄予这么高的期望,他们服务一次不知道要喝多少兴奋剂。”
“……”
可是,我还是觉得一个医生不该有这么强健有力的身躯、这么好的耐力和体力。
……
要不是冯哥及时打来电话,提醒叶正宸今天是他的生日,并告知他大家今晚为他设了饭局,让他一定到,我八成会死在他的床上。不对,是我自己的床上。
挂断冯哥的电话,叶正宸又把我从床上捞起来,用右手揽着我的肩膀,我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趴在他的胸口,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他拆过一次似的散落在床上,就连动动手指盖上被子的气力都没有。我不禁暗暗叹息:这补习的代价太高了!
相比之下,日本高额的学费还算人道,便利店每小时800日元的报酬也绝对公道,我以后再也不抱怨生活艰辛了。
“生日快乐,”我用的是疑问句,“吗?”
“嗯,很快乐。”他理了理我凌乱的发丝,印上一吻,“早知你脱了衣服这么诱人,我一定不会等到今天。”
“早知你脱了衣服这么禽兽,我一定不会让你有机可乘。”
他挑挑眉,抿嘴一笑,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掌心下,是他火热而沉重的心跳。
两块手表指针的跳动节拍完全同步,分毫不差。
在日光的映射下,表扣上的名字熠熠生辉:
宸。
丫头。
“你的表扣上为什么要刻上‘丫头’?你怎么不刻我的名字?”虽然我觉得“丫头”两个字看上去那么温暖,但“冰”字与“宸”字更搭一点。
“万一哪天我换了女朋友,还要把你的名字磨掉,换成下一任的,多麻烦。”他云淡风轻地告诉我,“‘丫头’好,千篇一律,什么时候都不必换……”
我累得实在没力气了,哪怕有一点点,我都要用电饭锅砸他的头。所幸我的舌头还有点力气,所以我用和他一样云淡风轻的口吻称赞他:“师兄,你太有远见了。你一定要把我这块表一任一任传下去,假如她们不嫌弃这是个N手货。”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伸手捏捏我的脸颊:“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
硬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家煮熟了!
“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许多叫‘冰’的女孩,但我的‘丫头’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
我和叶正宸在一起的日子里,辉煌的“正”字画了满墙,笑声和泪水倾注满屋,而真正肉麻的话,他只在这一天,说过这一句。我每次回味时,都会被感动。
我正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他随即来了句特煞风景的对白:“丫头,我饿了。”
我真想拿面条勒死他。
忍着浑身酸痛下床,我披上睡衣钻进浴室,洗完澡出来,从冰箱里翻出前几天买的烤蛋糕的用料,谨慎地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做了一块小蛋糕。
蛋糕烤好后,我又从抽屉里找出某日逛百元店“顺便”拿的一包生日蜡烛。
叶正宸洗完澡出来,我正忙着搅奶油,他从背后抱住我,深吸一口蛋糕的奶香。
“丫头,三年之后,嫁给我做老婆吧。”他半真半假地说。
我的心陡然一颤。三年之后,他就能恢复自由,这句话算是承诺吗?为什么叶正宸的承诺听上去那么虚无缥缈?
我害怕失望,所以不敢让自己有任何期望,只能装作满不在乎地白他一眼:“想娶我当老婆的人多了,排队去。”
“别吹了。二十三岁还是处女,也就我不嫌弃你……”
“你!”我的脸红透了。
他又得意了。
他拉着我的食指摸了一下奶油,伸进他的嘴里,用舌头缠着我的手指,慢慢吮尽奶油。
“好甜。”他贴近我,含糊地说,“我想把它涂遍你的全身……”
酥麻从指尖迅速传遍全身,我的脸更红了。
他就一个披着色狼外衣的禽兽,鉴定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