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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是A市赫赫有名的酒吧,来这里的人很多,而且各个身份不俗。
“来来来,厉总,难得您给面子,这一杯我干了,您随意。”二楼的某个包厢里,穿着西装的男人对厉家晨举了举酒杯,厉家晨举起手中从未空过的杯子,扯了扯嘴角,一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周言离得远,迷蒙的灯光里,他忍不住多看了厉家晨几眼。
这家伙,今天晚上跟抽风了似的,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虽然平常应酬不少,可要是他不愿意,也没人能强迫他。
同一个地方,嘈杂的包厢外,许若唯正低着头,端着一盘子酒,推开了另一个包厢的门。
同样昏暗的灯光,同样喧闹的人群,许若唯瑟缩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走上前。
“这小妞长得不错啊。”不知道谁吹了一声口哨,周围的人都跟着嬉皮笑脸地闹起来。
许若唯更加窘迫了,磨磨蹭蹭的,咬着嘴唇,脸涨得红红的。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像有温度一样,又好像刀子似的,她觉得自己有一种没穿衣服的难堪。
“推销酒是吧?”一个中年男人笑着站起来,伸手在许若唯的脸上飞快地抓了一把。
许若唯哆嗦了一下,双手紧紧攥着盘子,忍着心里的羞耻感,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吧,小姑娘,你看我们这都是大老爷们,不如你陪我们喝几杯?”
“我,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那怎么行啊?”男人说完,其余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吧,你喝一瓶,我们就买一扎啤酒,怎么样?”
许若唯的目光闪了闪,她需要钱。如果她豁出去,多喝几瓶,那今天晚上的提成就能多拿一点儿了。
“那我谢谢各位了。”她的鼻子酸酸的,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她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喝酒,拿过一瓶啤酒,二话不说就往嘴里灌。
涩涩的味道,夹着一些陌生的奇怪的口感,许若唯猛地喝了一大口,那些看戏的中年男人纷纷叫了起来:“好!小姑娘有胆量!”
许若唯抹了一把嘴,再次拿起了酒瓶。
那些冰凉的液体顺着咽喉流下去,瞬间让她整个人都冷了起来,有点儿像眼泪的滋味。她忍住心酸,将空了的酒瓶往桌子上一搁,喘着气说道:“一瓶了。”
“行啊,再来。”中年男人拍着手,逗趣道。
许若唯没有时间感伤,她豁出去了,伸手抓过另一个酒瓶。
周围一道道目光扫过来,鄙夷的、调戏的、笑闹的、觊觎的、不屑的……就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重要的是,他们是看客,而她是被动的任人捉弄的戏子。
手中的啤酒一瓶接着一瓶,许若唯渐渐麻木了。尽管脑袋变得昏沉,她心里那股屈辱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第六个空瓶子扔在桌上,许若唯终于撑不住了,胃里一阵接着一阵地翻涌。
“怎么了,还喝不喝?”人群里有人起哄了。
许若唯摇了摇头,忍着强烈的不适,说道:“说话算话,我喝了六瓶。”
此时她有些晕乎乎的,脸蛋红扑扑的,酒气让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变得水蒙蒙的。这群人虽然有些恶趣味地捉弄许若唯,但好在也爽快,见她喝了酒,当下就买了六扎啤酒。
见此,许若唯心里一松,先前多难受她都忍着,现在见生意成了,才跌跌撞撞地出了包厢,朝洗手间直奔而去。
她甚至来不及进到女厕所,就扶着洗手间的墙壁,蹲下身,“哇”的吐了起来。
耳边都是喧嚣的音乐,将她痛苦的呻吟声淹没了。
“厉总,这是要干吗去?”酒过三巡,大家玩得正嗨,厉家晨却起身站了起来。
周言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厉家晨皱着眉头,右手捂在胃部,他心里有数,连忙挤了过去,低声问道:“胃疼又犯了?”
厉家晨拧着眉,也许是酒喝得急了,胃里现在一阵火辣辣的疼。
“我没事,去一下洗手间。”他低声说了一句,拒绝了周言的陪伴,一个人出了包厢。
被外头的风一吹,人更清醒了几分。他虽然喝得多,不过是想借酒浇愁,此刻心里的那些愁绪反而越来越清晰,沉甸甸地压着,不过沉重的步伐在推开洗手间大门的那一刻霎时停住了。
“暗涌”的洗手间设计和别家不同,推开门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分别通往男女厕所。
厉家晨并没有往左边走,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墙角蹲着的那个人影,虽然只是个背影,他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若若,你怎么在这里?”确认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快步走过去问道。
许若唯正吐得昏天暗地,她第一次喝这么多啤酒,心里始终又有抵抗的情绪,这会儿恨不得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
厉家晨眼神一暗,蹲下身,轻轻替她拍打着背,语气里有些责备:“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许若唯抬起头,看到是厉家晨,不知怎的,心里更加委屈,那股酸意怎么也止不住。
“不要你管。”她伸手推开他,转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厉家晨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心疼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他有些口不择言:“那你让谁管?你的谭经理吗?他人呢?”他下意识地认为许若唯是和同事一起来聚会,说不定那个谭森宇也在场。
许若唯没有解释,她扶着墙壁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要往外走。
厉家晨急了,一把拉住她,霸道地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你了。”
许若唯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工作,她下意识地想逃。但是厉家晨误会了,反而紧紧钳着她的手,哪怕她疼得连连低呼,他也充耳不闻。
“你放开我!”许若唯又是委屈又是疼痛,眼底泛起了一层水雾,昏沉沉的脑袋似乎也更晕了,她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不愿意让厉家晨看到自己的窘态。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见他?”厉家晨低吼道,一把将她按在墙壁上,浓浓的酒气喷在她脸上。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些动手动脚的客人,许若唯心里满是屈辱。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见此,厉家晨仿佛被人烫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处,狠狠地痛着。
“许若唯,你就这么讨厌我?”厉家晨痛声说道,“好,我不管你,那你能不能别这么作践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是要让那个男人有机可乘吗?”他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要想到许若唯在别的男人身边,就油然而生一股怒火。
许若唯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现在却要屈服于现实,到这种场所工作,本来内心已经纠结至极,听到厉家晨的话,她更加觉得字字诛心。
“我就是讨厌你!”她挣不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在厉家晨的胳膊上。厉家晨猝不及防,手一松,许若唯趁机推开他,一溜烟地跑开了,只听见身后的人喊着她的名字。
这样的情形其实不是第一次,曾经他陪她逛街,她贪玩走失了,他也这样大喊她的名字,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满心担忧地寻找她。而如今,他们都回不去那单纯的时光了。
到了凌晨,“暗涌”的夜色依然迷人,灯红酒绿不熄。
许若唯不知道吐了几回,她捶打着发酸的小腿,按时到值班处交接,然后才换好衣服离开酒吧。
凌晨的街道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她挥手叫了出租车。
“小姑娘,这么晚才回家啊?”司机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她搭话。
“嗯。”许若唯胡乱地应了一声,窝在座位上,困顿地闭上了眼睛。
前头的司机搭讪了几次,没听到回应,扭头一看,见许若唯睡着了,嘀咕道:“就这么睡了啊,现在的小姑娘胆子可真大,也不怕我把她给卖了。”
许若唯虽然闭着眼,也没有搭话,不过她其实没有睡着。尽管她是真的很累,身心都累的那种,但不知怎的,她就是睡不着。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就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她已经在这家酒吧上了两天班,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现在能咬着牙陪客人喝酒,可以说是进步飞快——没办法,谁让她需要钱呢?
如果一个星期前,有人跟许若唯说她会到酒吧当推销员,她一定会觉得好笑,可是现在……她苦涩地笑了笑,这个工作虽然说起来不光彩,但是挣钱快,薪水也多,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魏琳还没有休息,而是窝在沙发上,守着电视机等她。
“Vring,你怎么还没睡?”许若唯打着哈欠,看了看时钟,已经快一点了。
“你还说呢,我就是为了等你。”魏琳揉了揉眼睛,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下次别等我了,我下班晚,你自己先睡。”许若唯懒懒地趴在沙发上不想动,连澡也不想去洗。
看到许若唯这个样子,魏琳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我越想越不放心,你晚上上班的那个地方安全吗?”
其实魏琳不大同意许若唯晚上出去,虽然可以挣外快,但毕竟不安全。要是她能陪着许若唯一起就好了,可惜她这个摄影助理的工作太变态,随时一个电话,杂志社就可能让她去加班或者出外景。
许若唯有点儿心虚,她将脑袋埋进抱枕里,闷闷地说道:“我都说了,是在同事亲戚家的餐馆做事,没什么不安全的。”
“可是餐馆那种地方也挺乱的,你看,你这才去了第一天,就带了一身酒味回来。”
“哎呀,那是老板娘请我吃晚饭,所以喝了点儿啤酒,就一点点。”许若唯说着,伸出一只手,用小手指比了比。
魏琳知道许若唯着急赚钱,但也担心她的安全问题,犹豫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白天要去商场站一天,晚上还要出去工作,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许若唯听闻,从沙发上站起来,将魏琳往房间里推,笑道:“好啦,你去睡觉吧,别担心我了。这份工作薪水很高,我现在要快点儿攒钱。”
不等魏琳反应过来,许若唯冲她挥了挥手,关上了她房间的门,说道:“晚安!”
第二天上班,许若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无奈地摇摇头,多打了一层粉底。
“小唯,早啊。”赵丽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从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递给许若唯,“给你的。”
“小丽,你不用再给我带午饭了。”许若唯好笑地说道,“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你包养的小白脸。”
“小白脸哪有你长得好?”赵丽一个劲地将饭盒往她包里塞,“反正我的午饭也是自己做,顺便给你带一份,而且又没有大鱼大肉。”
自从许若唯晚上找了兼职之后,她就压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午饭,头一天是买了面包和牛奶对付,第二天赵丽就很贴心地帮她带了午饭。
“小丽,谢谢你了。”对于这个可爱姑娘,许若唯是真心的感激。
这次在酒吧的工作,也是赵丽无意中看到她在网上找兼职,主动给她介绍的。本来这种场所就算薪水再高,许若唯可能也没有勇气去尝试,但赵丽特别热心,介绍的酒吧都是她以前工作过的,而且还介绍娟姐给她认识,托对方照顾她。
“这算什么呀,谁没有为难的时候。”虽然赵丽不知道许若唯到底遇到什么难关,但她很能理解,毕竟她以前也经历过苦日子,不然也不会去酒吧上班。
赵丽见许若唯有些不好意思,故意逗她,大大咧咧地笑道:“我替你算算啊,嗯……我觉得你一定会嫁得很好,‘钱’途不可限量啊,现在是老天在考验你哦。”
许若唯知道她是在变相地安慰自己,暖暖一笑:“好吧,如果我嫁得很好,就给你介绍男朋友,怎么样?”
赵丽笑着扑过来,嚷道:“小唯,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打两份工的日子虽然很辛苦,有了魏琳和赵丽的陪伴,许若唯咬咬牙也坚持下来了。她现在不怕吃苦,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能及时凑到50万,她不敢想象失去父亲的画面。
晚上7点,许若唯准时来到“暗涌”,换上工作服,又开始了晚上的工作。
“小唯,7号贵宾包厢的客人点名让你过去。”许若唯刚收拾好,娟姐就匆匆地走过来。
许若唯一愣,很快点了点头。
她来这里上班也有几天了,已经有客人会直接点她的名,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好事,意味着可以拿更多的提成。
“这新来的呢,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娟姐刚走,值班室里立刻有人讥讽起来。
“就是,不就仗着一张脸吗?有些人啊就是不懂规矩。”
女人耍起嘴上功夫,那真是一流,许若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吭声,低着头推开门走了。
“安妮,你看看她那样子。”一个女人恶意挑拨道,“贱丫头,太目中无人了,你给她一点儿苦头吃,让她长点儿教训。”
的确,许若唯年纪轻轻,不仅长得好,气质干净,即使随便扎个马尾,穿着黑色的工作裙,看上去也像一个公主,难怪会深受那些客人的喜欢,也难怪这些女人会嫉妒。
名叫安妮的女人冷哼了一声,抖了抖烟灰,染了红色指甲油的指甲显得冷艳动人,和她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许若唯?这个人她倒是有点儿印象。记得有天晚上,她刚巧撞见那个小姑娘被经理训话。
“安妮?”见安妮发呆,其他人叫了几声。对酒吧里这个出了名的冷美人,大伙还是有几分发憷。
“管好你们的嘴巴。”回过神,安妮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扔了烟蒂,踩着高跟鞋妖娆地走了。
与此同时,包厢里,许若唯被一群人拦了下来,也许是她长得太过可人,他们一个个拉着她不让走。
“您别这样,我敬您一杯好了。”许若唯尴尬地闪躲着对方的手,抓起桌上的酒杯说道,“您大人有大量,我还有工作呢。”
“什么工作,你不就是要推销酒吗?”那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哂笑了一声,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摔在桌子上说道,“喏,这些都是你的了,够你卖多少啤酒了。”
许若唯咬住了下嘴唇,想要挣脱那只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想将那沓钱砸回去,但最终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哆嗦着将那沓厚厚的钱收了起来。
“谢谢您这么赏脸。”许若唯挤出一个笑容,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来来来,咱们喝个交杯酒。”对方笑眯眯的,又倒了两杯酒。
许若唯没有吭声,接过杯子,两人手臂绕着手臂,低头饮酒。
这个晚上,许若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到了12点,她一刻也不愿多待,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酒吧。
此时天气有点儿冷,没走几步,胃里一阵闹腾,她蹲在角落,吐得稀里哗啦。
想到刚刚包厢里的那一幕,想到那只让人恶心的手,许若唯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在想,是不是她20岁之前就把所有的好运都用光了。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她现在的生活这么艰难?她已经不再奢望厉家晨的爱情,她只想和父亲好好地生活,而这都成了奢望。
摸着鼓鼓的手提包,许若唯更加心酸了。那个客人的确很大方,甩手就给了一大叠小费,这都是父亲的救命钱。
抹了抹眼泪,她刚要站起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踩地声传了过来。
“是你呀。”安妮吐了一个烟圈,红唇勾了起来,说道,“我还以为是哪个没爹没妈的小乞丐在这里哭呢。”
许若唯有点儿蒙,这个安妮她是知道的,“暗涌”头号冷美人,娟姐偷偷跟她说过,千万不要得罪安妮,因为对方认识好些有身份的大人物。
难道她也和那些女人一样,不满自己抢了生意?不对,她这种级别的,应该也不在乎这点儿小钱吧?
许若唯忐忑地瞅了安妮几眼,看不出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喂,你还不起来?也不嫌丢人。”安妮睨视了许若唯一眼,从眉梢到眼角都透着一股风情。
许若唯闻言赶紧站起来,低着头,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有点儿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
安妮吸了一口烟,似笑非笑地看着许若唯哭红的眼睛,半晌扔出一句话:“你爸死了?”
许若唯愣了一下,马上瞪了她一眼,有点儿愤怒。
这人怎么说话呢,哪有开口就咒人父亲出事的?
“别瞪我。”安妮挑了挑眉,说道,“你爸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挣点儿钱,你不是要给他看病吗?”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许若唯反应慢了半拍,迟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爸生病了?”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安妮吸了一口烟,将烟蒂一掸,似乎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小女生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啊?又不是让你卖身,拉下手摸个腿会死人啊,有钱拿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许若唯一眼,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懂,转身就走回了酒吧。
许若唯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紧紧地抱着手提包,看着安妮妖娆的身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天晚上,再遇到安妮的时候,许若唯总有一丝不自在。对方倒是毫不介意,一副没有发生任何事的表情。
对于安妮,其实许若唯心里还是有一丝感激的,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但毕竟是开导了她。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不就是凑齐50万吗?那些小委屈,她都可以忍。
“许小姐,麻烦你扶我去一下洗手间。”许若唯刚一晃神,一个男人就凑了过来,双手还不老实地往她腰上放。
“赵先生,您喝多了。”这个男人几次要动手动脚,许若唯虽然有些不快,但她还是笑着站起身躲开他,说道,“我带您去洗手间吧。”
“我是喝多了,你扶着我吧。”对方明显是借酒装疯。
包厢其他的人也跟着起哄,发出暧昧的嬉笑声,许若唯忍了又忍,走过去搀住了他的胳膊。
“隔壁挺热闹的。”周言从外头进来,随手关上了包厢的门,相比之下,他们这里要安静很多。
厉家晨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连两天都叫上人来这里聚会,从坐下到现在,他手里的酒杯就没有空过。
“厉总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时间找我们出去?”一个公子哥和厉家晨碰了碰酒杯。
厉家晨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伸手又要去拿酒瓶。周言及时制止了他:“你这是干吗,不要你的胃了?”
厉家晨瞪了他一眼,灌了一个晚上的酒,他心里那点儿火还是烧得旺旺的。
谁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也许真是疯了,许若唯不是叫他别去打扰她吗?所以他便想着在这里偶遇。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到最后他真的笑出来了,越笑越大声,让周围那群人面面相觑。
“家晨,你喝多了,去洗把脸吧。”周言连忙给他打圆场,推了他一把。
与此同时,许若唯被那位赵先生纠缠不放。两人到了洗手间门口,许若唯原本打算趁他进去,自己也好脱身,谁知道那家伙心怀不轨,竟然和她拉扯起来。
“赵先生,您喝多了。”许若唯忍着满腔怒火,伸手去推他。
姓赵的男人明显是故意的,他赖在许若唯身上不起来,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背上游走。
“赵先生,请您自重!”许若唯大惊,也顾不得其他,奋力挣开他的手。
“给你脸还不要脸了?”对方恼羞成怒,拉住要跑的许若唯,一把将她按在墙上,低头就要亲她。
许若唯又急又怕,奋力挣扎,一口咬在对方的肩膀上。
“你敢咬我?小贱人!”姓赵的男人吃痛,一个耳光抡了过去,骂骂咧咧地说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许若唯被扇了个正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此刻她却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对方将她困在怀里,一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一手去扯她的衣服。
“嘶啦”一声,随着布料被撕碎的声音,许若唯肩部的肌肤露了出来。
“你放开我!”许若唯一边拼命地拳打脚踢,一边扯着嗓子嚷嚷,“救命啊!你个浑蛋,你放开我!”
姓赵的男人看她春光外泄,色心又起了几分,他也顾不得这里人来人往,拖着她就往角落里走。
“救命……啊!”许若唯遏制不住地尖叫,突然,上一秒还对她动手动脚的人下一秒就满脸鲜血地倒在了一旁。
“若若!”姓赵的男人倒下后,厉家晨看着许若唯浑身颤抖的模样,心里的疼痛更多了一些,忍不住对他狠狠地踹了几脚。
原本厉家晨在走廊上抽烟,要不是听到动静,出于好奇过来瞅了一眼,他都不知道许若唯遭遇了这样的事。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的若若就要被人欺负了。
厉家晨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在颤抖,他毫不犹豫地抱住许若唯,庆幸他及时赶到了。
突然被一个男人抱住,许若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番,刚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骇,她还沉浸在恐惧中,对厉家晨拳打脚踢,狠狠地咬着他的肩。
“放开我,你这个浑蛋!”她哽咽着,浑身都在颤抖,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厉家晨由着她打骂,她吓成这样,由此可见她刚刚受了多大的惊吓。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痛,紧紧地抱着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你小子是谁?竟然敢坏老子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姓赵的男人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一手的鲜血,顿时更火了,怒道,“你有种给我等着!”
厉家晨现在恨不得再揍他一顿,听他这样大放厥词,冷冷一笑道:“我倒是等着,看看你死得有多难看!”
“你……好好好,咱们走着瞧!”姓赵的男人有心想和厉家晨干一架,可惜对方年轻强壮,自己又受了伤,实在占不到便宜,不过他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目光瞥到许若唯,顿时来了底气,恶狠狠地说道,“小贱人,你就等着收拾东西走人吧!”
撂下话,姓赵的男人便气势汹汹地走了。厉家晨闻言晃了一下神,然后猛地明白过来:原来许若唯在这家酒吧上班。
知道缘由,他心里又急又气,带着几分责备地问道:“你怎么会跑来这里上班?”
许若唯在他怀里渐渐缓过神来,听到他的怒吼,她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流出来,但这不是生气,也不是被吓的,而是庆幸和感激。
她庆幸他出现了,就像很久以前,他找到了她,她被他温暖的臂膀抱着。逃避许久,许若唯终于发觉,自己有多么需要这个怀抱,又有多么想他……
看到她的眼泪,厉家晨更加心疼了。他不是故意凶她,但这种地方,许若唯根本不应该来,他是恼她不爱惜自己。
“马上把工作辞了!”厉家晨板着脸,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
许若唯颤抖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刚才发生的一切的确吓到了她,可是她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干了,她需要这份工作。
“你听到没有?”见许若唯没有反应,厉家晨心里像烧着一把火,他实在无法忍受,是不是在自己没有看到的时候,许若唯一次次被人欺负了?
“不用你管。”许若唯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倔强地回了他一句。
既然他看到了,那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她心酸地想,反正她早就不是两年前的公主了,他骂她堕落,那就让他骂好了。
“许若唯,你真是要逼疯我!”厉家晨紧紧地攥着她的胳膊,眼睛里发出慑人的光,连带着他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许若唯痛得皱起眉头,他却仿佛没有看见。
“厉家晨,我不需要你管!既然两年前就选择了不管我,现在又冒出来干什么?”也许是今夜发生的一切刺激了许若唯,她此刻只想把埋在心里早就想跟他说的话说出来,“怎么,你觉得我不爱惜自己?难道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吗?我该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成长的机会,我现在能养活自己,我觉得很好,不然,我还是以前那个蠢到无可救药的笨蛋!”
“不是的,我……”我只是担心你。
厉家晨看着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一时竟然说不出口。
这一切都错了,从两年前开始就错了。
许若唯吼完这番话,也不去看厉家晨,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洗手间。厉家晨几次想伸出手拉住那个身影,可他终究没有动。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又有什么借口去放纵自己?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良久,他才慢慢走出洗手间,掏出了手机。
“厉总,您有什么吩咐?”电话接通,对方恭敬地问道。
“帮我查一个人。”许若唯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待在酒吧这种地方。
她是他心里最纯洁的那株百合花,谁也不能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这一夜似乎格外难熬,许若唯穿着被撕破的衣服,回到值班室去换。顶着各种嘲笑和看好戏的目光,她却早已麻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难怪人家业绩那么好,原来有秘诀的呀。”不知道是谁奚落了一句,很快,各种嘲讽都蜂拥而至。
许若唯不为所动,木然地换着衣服。
“说你呢,还有没有羞耻心啊?”
“就是啊,只是在酒吧推销酒而已,还真把自己当陪酒小姐啦?”
一声高过一声的讥讽声中,娟姐推开门走了进来,那些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闹什么闹?还不去工作?”娟姐喝了一声,尽管那些人不乐意,却也乖乖地闭上了嘴。
娟姐走到许若唯跟前,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小唯,刚才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担心。有人在经理面前打了招呼,就算那个浑蛋要闹,经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听她这么一说,周围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看向许若唯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能在经理面前开口保人,那人身份肯定不低,想不到这个许若唯没来多久,居然勾搭上了这么一号人物。
许若唯低下头,轻轻绞着自己的衣角,她心里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厉家晨。
娟姐的目光也透着几分探究,见许若唯不肯说,她笑了笑:“今天吓到你了,你就提前下班吧。”
“娟姐,我……”许若唯急了,要是这样,那她今天晚上算是白干了。
知道她的担心,娟姐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的,你好好回去休息吧。”
许若唯“嗯”了一声,说道:“谢谢娟姐。”
走出酒吧,许若唯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她摸了摸手心,这初秋的夜里,她两手居然还在冒汗。
忍忍吧,一切总会好的。她叹了一口气,低头往前走。
“许若唯。”忽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过去。她吃惊地抬起头,看见厉家晨冷着脸,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许若唯避开他的目光,暗想,难道他一直在门口等自己?
厉家晨没有吭声,嘴唇紧紧抿着。接了秘书的电话之后,他就一直在门口等着。一来,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许若唯,只能守株待兔;二来,他也需要时间说服自己。
原来她一天打两份工,就是为了筹钱,想把许安伟接出来治病。厉家晨犹豫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什么也不管,带许若唯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好照顾她,可是……这也意味着他要帮她把许安伟接出监狱。
许安伟,那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是他的仇人,是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难道现在又要他亲手接出来?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他当初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厉家晨盯着许若唯,目光越来越复杂,说不出的克制和隐忍,他有多爱许若唯,此刻就有多纠结。
许若唯见他冷着一张脸不吭声,心里渐渐有点儿酸涩,他果然是鄙夷她了,连话都不愿和她说了。
她咬着牙,转身想要离开。
“许若唯,你马上辞职。”厉家晨突然开口,他说得很快,就像担心自己下一刻会反悔似的,“我可以给你钱,帮你……帮你爸办理保外就医。”
听了厉家晨的话,许若唯霍然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接着冷笑道:“厉家晨,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感激涕零地接受?”
他以为她是什么?乞丐吗?所以他可以这样趾高气扬地施舍?许若唯可悲地想,她只是不如他洒脱而已,为什么要被他这样轻贱?
“你宁愿在这种地方上班,作践自己,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厉家晨难以置信地盯着许若唯,胸腔的怒火越烧越旺。
“对,我就是爱作践自己!”许若唯气得浑身发颤,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我让谁帮,也不需要你帮!”
许若唯的话就像一只大手恶意地攥着厉家晨的咽喉,让他呼吸不过来。
厉家晨狠狠地瞪着她,愤怒让他口不择言:“谁会帮你?那些喝酒买醉的人?许若唯,你不是有骨气吗?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任人轻贱?”
他的话让许若唯的脸色“唰”的白了,她颤抖着,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厉家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心里生出一股奇异的报复快感。
“你好好考虑一下,反正是卖,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我。”厉家晨浑然不觉自己说的话有多过分,他恶狠狠地想,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煎熬?他不好过,那他也要让许若唯不舒坦。
“厉家晨,你这个浑蛋!”许若唯气得浑身发颤,挣开他的钳制。
“我这个浑蛋能给你100万,帮你爸出狱,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厉家晨的嘴角泛着冷笑,他慢慢地凑到许若唯的耳边,若有似无地摩挲,恶意地说道,“你卖再多的酒,也挣不到100万的。”
眼泪无声地滑落,许若唯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厉家晨说的话,还是因为她想起了许安伟的病。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肆意地爬过脸,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让人无法不疼惜。
看着许若唯现在的模样,厉家晨陷入一种疯狂的自厌。
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轻易地向她臣服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帮助仇人之女,甚至她对自己的心意不屑一顾。他就是犯贱,捧出一颗心让她践踏。可是,他的若若是那么美好,他不能想象这样的她被人践踏。
为难、矛盾、嫉妒、纠结、犹豫,种种情绪绕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
“厉家晨,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许若唯失控地大哭起来,“是,我就是为了钱陪别人喝酒,让别人吃豆腐,我就是不自爱,你满意了吗?”
“你也让别的男人这么碰你吗?”厉家晨红着脸,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摸索游走,看着她屈辱的泪水,他冷酷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我更温柔?许若唯,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放心,我会给你更多。”
“厉总不嫌脏吗?”一颗心坠入冰窟,许若唯看着厉家晨,冷冷地说道,“别的男人碰过了,你还有兴趣?”
她面无表情,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这种自嘲让她有一种奇异的胜利感。
“你闭嘴!”果然,厉家晨被她的话气得不轻,他恶狠狠地朝她低吼。她这种自轻自贱的话,在他听来简直就像一根根刺,刺得他难受至极。
“听不下去了?你不是要买我吗?”许若唯倔强道,“厉总真是大方,养个情人出手就是100万……”
“情人?许若唯,你不配!”她的每一句话就像是拿刀子在捅他,他早就没有了风度和理智,恶声恶气地说,“我就是玩玩而已,养条狗我都会花点儿钱的,何况是你呢?”
许若唯以为自己会哭,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心脏那块地方已经没有知觉了,她生生忍着翻腾的情绪,倔强地盯着厉家晨,不肯开口,也不肯再落泪。
两个人就像是受伤的小兽,舔着伤口的血,倔强地只给对方一个背影。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货比三家。”厉家晨从眼神到语气都透着轻视。他放开许若唯,看到她后退几步,如避蛇蝎,冷冷地说道:“不过你最好快一点儿,晚了,我怕我对你没兴趣了。”
不给许若唯说话的机会,他转身就走,将她一个人扔在原地。
等到脚步声远了,许若唯才回过神来,她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像个孩子似的啜泣着。
她到底该怎么做呢?向厉家晨低头,当他的宠物?她做不到,那毕竟是她爱过并且还爱着的人,谁都可以践踏她,唯独他不行。
“你怎么这么多眼泪啊?哭完了吗?”一声哂笑从头顶传了过来。
许若唯抬头一看,居然又是安妮。她穿着一件短旗袍,外面裹着一条斜纹方巾,妖娆动人。
她慌忙抹了抹眼泪,有些羞窘,居然又一次让她撞见了。
“刚刚那男的是谁啊?挺帅的嘛。”安妮看了一眼许若唯哭红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
许若唯知道她指的是厉家晨,她不愿意多提,敷衍地说道:“一个以前的朋友。”
“以前的朋友?他喜欢你吧?”安妮看得出来,她笑了笑,有点儿恶作剧地说,“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啊?”许若唯惊愕地看着安妮,难道她一直在附近?她为什么要故意偷听?
“我就是故意偷听的。”安妮毫不在意,她大方承认道,“许若唯,你运气挺好的嘛,还有一个男人愿意帮你出头。”
许若唯不想再多聊这个话题,她打断了安妮:“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想回家了。”
“今天晚上的事,我听说了。本来嘛,做我们这一行,被人吃豆腐是常有的事,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只能吃哑巴亏。”安妮好像并没有听到许若唯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你算是幸运的了,不过,你也应该明白,你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运。”
许若唯咬住了下唇,低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安妮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悠悠地说道:“其实刚才那男的说得挺对的,你不就是要钱吗?他能给你,你跟着他,总比在这里混好。”
“你不懂。”许若唯低下头,眼眶热热的。
无非是痴男怨女,一段旧情,有什么不懂的?
安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出这番话,转而说道:“懂不懂有什么关系?你爸不是还等你救命吗?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想要继续在这里筹钱,但你爸等得起吗?”
安妮的话,其实许若唯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是……
“你也别摆出这副死样子,里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安妮指了指酒吧里面,语气有些怅惘,“那男的长得帅,又有钱,你就当谈了一场恋爱,谁吃亏还不一定呢。在这里做推销员,能有什么出头之日?连名声都坏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许若唯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
“谁知道呢?”安妮扯了扯嘴角,自嘲地说道,“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许若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安妮神情懒懒的,没有搭话,许若唯小声说了一句“再见”,转过身,走到马路边,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看着她坐上车,安妮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几分恍惚之色。
许若唯终究还是幸运的,不像她,她当初也是逼不得已来到这个地方,现在想抽身也没机会了,但愿另一个“她”能好起来,就当完成自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