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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氏集团的大楼里,厉家晨再一次对着满桌的文件走神了。
见状,一旁的助理忍不住了,他扔了笔,一手松开领结,一手揽住厉家晨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瞧瞧,这一下午走神好几回了,这可不像你。”
厉家晨故作镇定地合上文件,将他的手推开,冷声道:“周言,你还有闲工夫来聊我的私生活?看来是太闲了,今天晚上留下来加班。”
“喂,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这是关心你!”周言敲了敲桌上的文件,没好气地说,“大老板,我都连着加班一个星期了,你这是要榨干我啊!”
周言和厉家晨差不多的年纪,个头稍矮一点儿。同样穿着白衬衣和西装,但他整个人更阳光一点儿,说话时喜欢眯着眼睛,一咧嘴,露出整齐的大白牙。
厉家晨抬头瞪了他一眼,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公司刚好有个大案子,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他也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一直没有机会再去找许若唯。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的确是刚巧赶上事多,但他潜意识里也有点儿找借口的意思,再次重逢,要说完全没有触动,那都是骗自己的,可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许若唯。
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感又涌了上来。
“家晨,你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周言还是了解他的,厉家晨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我们接着讨论吧。”厉家晨摇摇头,试图将那些扰人的思绪都赶走。
周言不赞同地敲了敲桌子,刚要说话,秘书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什么事?”厉家晨顺手按了免提键。
“厉总,宋小姐来了。”秘书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她说想邀请您一起吃晚餐,您的行程表上并没有安排,所以我让宋小姐先在休息室等着。”
秘书的心情很忐忑,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宋小姐对厉总早已芳心暗许。虽然厉总没有亲自表态,不过两人的家世背景摆在那里,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吧。所以尽管宋文薇没有预约,她也不敢得罪。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厉家晨挂了电话,脸上的抑郁又多了一分,不过周言的笑容已经溢到嘴角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聊,笑道:“看来我是白操心了,原来你已经佳人有约了。唉,还是我命苦,回去自己煮包泡面吧。”
“你刚才不是还抱怨我压榨你吗?走吧,资本家请你去吃大餐。”厉家晨利索地收好文件,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让他当电灯泡?
周言苦笑道:“厉家晨,你老拿我当挡箭牌,我都怀疑文薇要恨死我了,你真不考虑她啊?人家好歹也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了两年。”
“你瞎说什么?我只把她当妹妹。”厉家晨下意识地辩驳,眉头皱得紧紧的。
两年,如果爱情真的能用时间来解释,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忘不了许若唯?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周言连连摇头,他走到厉家晨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似的。
这两年,大伙没少动这心思,想把厉家晨和宋文薇撮合在一起。虽然知道厉家晨没这意思,但也没见他正儿八经地把话挑明了,今天这么上纲上线的,肯定有原因。
“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吧,去吃饭。”厉家晨给了他一个略带警告的目光,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到了餐厅,厉家晨依然冷着一张脸。周言偷偷地推他,小声说道:“拜托,看着你这张脸,我都吃不下饭了。”
厉家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家晨,周言,你们在说什么呢?”宋文薇冲他们挥挥手,优雅地站起了身。
四人座的小包厢,宋文薇先入座,厉家晨长腿一迈,直接走到她对面,周言跟着坐在厉家晨身边。
“嘿嘿,还是文薇贴心,我们这星期都忙着加班,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周言开始大吐苦水。
宋文薇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厉家晨,抿着嘴轻笑道:“再怎么忙,也要按时吃饭呀。家晨,我记得你胃不大好,这几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厉家晨随口应了一句,拿起面前的菜单,“吃点儿什么?这家的牛排不错,你们要试试吗?”
“好啊。”宋文薇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等会儿你还要开车,红酒就算了。”
厉家晨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然落在菜单上,宋文薇的眼神闪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
周言暗暗皱了皱眉头,他在桌子底下踢了厉家晨一脚,面上却笑嘻嘻地说:“咦?文薇,你这副耳环很漂亮,新买的?”
“好看吗?”宋文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坠,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厉家晨。
“挺好看的,家晨,是吧?”周言推了一下厉家晨,打趣道,“文薇,你眼光不错嘛。”
厉家晨挥手叫来服务员,将单子递给她,淡淡地扫了一眼宋文薇,附和道:“还不错。”
宋文薇的笑容明显亮了起来,她扬起手腕,冲周言晃了一下,愉快地说道:“看看,这手链也不错吧。”
周言对女孩的玩意儿完全不感兴趣,也没什么研究,随口说道:“很好看。”
“这是我最近看中的一个牌子——Der Mond,他们家的珠宝很不错。”宋文薇拨弄着自己的耳环,歪着头,看向厉家晨,笑容明艳地说道,“家晨,就是你上次陪我去的那个专柜,记得吗?”
“Der Mond?”厉家晨一直没有参与他们两人的谈话,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品牌,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啊。”见他主动搭话,宋文薇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轻快,“你还记得那天的许小姐吗?这副耳环也是她给我挑的,我很喜欢。”
厉家晨突然抬起头,一声不吭地看着宋文薇,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宋文薇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有什么不对劲?
厉家晨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很快又松开了,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淡淡地说:“没什么。”
宋文薇微微一笑,慢慢地搅拌手里的咖啡。
周言诧异地瞅了一眼厉家晨,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疑惑道:“许小姐?”
“难得你会好奇,她叫许若唯,是个大美女哦。”宋文薇捂着嘴轻笑,冲周言挤眉弄眼。
“许若唯?”周言一惊,手里的咖啡杯没有拿稳,磕在桌子上,发出“哐当”的响声。是他听错了吗?许若唯?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立刻看向了厉家晨,难道说他已经见过许若唯了?
“周言,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宋文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认识她?”
周言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之中,结结巴巴地问:“家晨……”
“周言,今天的案子我们讨论到哪里了?”厉家晨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似乎完全没有在听这两人的谈话。
“家晨,你搞什么?”周言一个头两个大,厉家晨没有听到他的话吗?许若唯啊,他现在压根不关心什么工作,只想弄清楚这个“许若唯”是怎么回事。
厉家晨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记得给对方公司打电话,再和他们确认一下财务。”
周言有些奇怪,碍着宋文薇在场,他只得把满肚子的疑惑都咽了下去,笑着答应:“放心吧,我记着呢。”
“周言,你看看,他就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宋文薇丝毫没有被怠慢的不悦,反而笑容可掬地和周言打趣,“所以,你知道我约他出来有多难了。”
她俏皮的话里带着一股小姑娘的爱慕和娇羞,话里话外都试探着厉家晨的反应。
厉家晨没有反应,周言嘿嘿笑了几声,讪笑着说道:“家晨他就是这样的。”
看着厉家晨沉默不语的样子,周言心里的那些疑问突然都有了答案。
是了,原来是许若唯再次出现了。他亲眼见过厉家晨在那场爱情里一步步沦陷,那种心动不是宋文薇可以给的。
这一顿饭,三人各怀心思,等出了餐厅,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厉家晨去取车,周言和宋文薇站在大门前。漫天雨幕里,那个英挺的背影渐渐模糊,周言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两人还真是有缘分。”
“你说什么?”伴着雨声,宋文薇没听清楚。
周言耸耸肩,笑道:“夏天快过去了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这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两三天,带着一点儿秋天要来的意味,微微透着凉。
与此同时,百货商场里,赵丽正苦着一张脸抱怨:“最讨厌下雨了,湿答答的,挤公交车多不方便啊。”
“你是担心花了妆,吓到相亲对象吧。”许若唯笑着打趣。
赵丽最近一直在忙着相亲,她今年刚好满二十五,家里催得急,七大姑八大姨的都给她排满了相亲行程。
“你别取笑我啊。”赵丽义正词严地教育她,“小唯,你得抓紧了,要不然到时候一大波相亲对象等着你呢。”
赵丽苦口婆心地上了一番教育课,想起约会,又急急忙忙地往外冲,还不忘问许若唯:“你带伞了吧?”
“你赶紧去吧,别管我了。”
许若唯一边催赵丽走,一边拍了拍包,她历来有带伞的习惯,这大概是在英国小住的时候养成的。只是等她出了商场大门,翻开包,才想起早上出门太急忘了带伞。
看来她只能等雨停,或者雨小些再离开了。
“咦?许小姐,你忘了带伞吗?”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若唯闻言回过头,看见谭森宇一副刚下班的样子。
人来人往的百货商场门口,许若唯一身白色连衣裙,亭亭玉立,站在那里有些显眼,谭森宇立刻认了出来。
“嗯,我等雨小点儿再走。”许若唯点点头。
谭森宇暗暗皱了一下眉,他看出许若唯的不自在,不过这雨下得挺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我送你吧。”谭森宇向前走了两步,将雨伞移到她头顶。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许若唯连连拒绝,看着他不赞同的神色,有些为难。毕竟对方是好意,但是她不习惯麻烦别人,尤其对方还是她的上司。
许若唯咬了咬牙,拿出手机,说道:“我让朋友来接我好了,谭经理,真的不用麻烦您。”
谭森宇微微诧异她的固执,很显然,她并不喜欢受人恩惠。他原本只是出于礼貌,这会儿倒有点儿对她刮目相看的意思,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可不多了。
许若唯以为他听了自己的话会离开,见他还杵在那里,她只得硬着头皮打了魏琳的电话。
“Olive,你回家了吗?”魏琳那头有点儿吵,不时夹着几声争执。
“你还在杂志社吗?”许若唯听出了门道,她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坏运气,“你今天要加班吗?”
“对啊,这期的杂志封面出了点儿问题,大家都得留下来加班。”魏琳抱怨了几句,这才后知后觉地问,“Olive,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了,你快去忙吧。”许若唯不可能让她翘班来给自己送伞,她安抚了魏琳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尽管她交谈的声音不大,可谭森宇站在她身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眼里不觉浮现出一丝好笑的神色。
许若唯拿着手机,在谭森宇的注视下有些尴尬。
“为美女服务,是每个绅士的荣幸。”谭森宇轻快一笑,“许小姐,不如给我这个绅士一个机会?”
许若唯脸一红,他这么说,倒显得自己将他想得多坏似的。
“那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还得感谢许小姐给我这个做雷锋的机会,我向组织保证,一定做完好事不留名。”谭森宇伸出右手,示意她走在前面,随即将伞挪了过去。
许若唯由衷地笑了,谭森宇修养极好,就算是俏皮话也说得很有风度,三言两语打消了她心里的尴尬。
坐上谭森宇的车,许若唯再一次向他道谢:“谭经理,真是麻烦您了。”
“许小姐,你太客气了。”谭森宇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和她闲聊,“我们也别经理小姐的叫,太生疏了,我能称呼你小唯吗?”
“当然可以。”他丝毫没有上司的架子,许若唯觉得和他聊天也很轻松。
“小唯,你先前做过销售吗?”谭森宇暗暗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许若唯气质不俗,看得出来教养也很好,实在不像一般的女孩。
许若唯摇摇头:“是我的工作哪里有疏忽吗?”
“不,是你表现得太好了。”谭森宇轻笑,侧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我看了你上个星期的表现,很不错。”
“你过奖了。”许若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对Der Mond很了解,应该是对珠宝有一定研究吧,我还以为你以前也做过销售。”谭森宇一边说,一边留意她的神色,试图从她的反应中看出点儿什么。
许若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半晌什么话也没有说。
谭森宇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笑道:“我记得你德文说得很好,怎么样,有兴趣和我说几句吗?”
“谭经理,你也精通德语?”许若唯果然被吸引了。
“精通谈不上,会几句。”谭森宇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笑着说道,“我去德国旅游了几次,还不错,你呢?喜欢德国?”
“我大学就是在德国念的。”许若唯笑了起来,说起了在德国的趣事,“我第一次到德国,迫不及待去看柏林墙,开车自驾,花了一个下午,结果特别失望,和想象中很不一样。哈哈,现在想起来挺好玩的。”
“你大学是在柏林念的?”谭森宇挑了挑眉,有点儿诧异。
“对啊,不过我可不是一个好学生。”许若唯想起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语气十分轻快,“大学那会儿光顾着玩了。”
“我猜你应该主修的是文学或者艺术吧。”谭森宇笑着打趣,她身上的气质很干净。
许若唯摇摇头,说道:“我主修的是经济。”
看到谭森宇怀疑的脸色,她笑着解释道:“我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念得一塌糊涂,都怪我爸,他非得让我选这个专业……”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谭森宇见她突然不吭声了,疑惑地回过头。
许若唯压下心里的苦涩,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
都是她年少不懂事,如果能够早点儿懂得父亲的苦心,她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悲剧发生而束手无策了。
许若唯没回答,谭森宇也识趣地没有再追问,猜测对方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在德国念大学,对珠宝有了解,气质不俗,这些条件一一列下来,许若唯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女孩。
“你这么漂亮,大学的时候一定有不少人追吧。”谭森宇试着调节气氛。
许若唯扯了扯嘴角,挤出来的笑容有点儿难看。她没有再说话,将视线转向了窗外,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风景,记忆也跟着闪现出来。
她长得漂亮,性格好,念大学的时候有很多人追。可是,她人生第一次心动却不是在国外。
沉沉浮浮的回忆,时而像猛兽汹涌而来,时而又缠绵得让人难以呼吸。
许若唯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揪住了藏在衣服下的戒指吊坠,眼眶开始发热。
那时候多年轻啊,爱上一个人就以为能够一生一世。
“小姐,你别哭了。”看着四处都贴着封条的家,福伯劝慰道,“谁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呢?小姐,要不你还是出国吧?”
出国?许若唯抹着眼泪,六神无主地看着福伯。
许氏集团一夕之间垮台,许安伟进了监狱,往日那些阿谀奉承的人现在都躲得不见踪影,而许家的亲戚现在基本上都已经不上门了,唯恐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她的卡被冻结了,身上现金不多,出国谈何容易?
“小姐,我这几年还存了一些钱,你都拿去吧,别待在国内了。”福伯在许家也待了二十多年,遇到这样的变故,一下老了很多,脸上更见沧桑。
许若唯连连摇头,福伯受他们牵累,一把年纪了只能回乡下养老,她说什么也不会要这笔钱。
“福伯,您的钱我不能要。”许若唯推开福伯递过来的存折,鼻子一酸,险些又要掉眼泪。
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了,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她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现在还要福伯来替她操心。
“可是,小姐……”
“福伯,您不用担心我,您回老家去吧。等我安定下来,会去看望您的。”许若唯强忍着泪水,笑着对福伯说,“我还可以去找家晨啊,他肯定会帮我的。”
“小姐,你联系上厉先生了?”福伯又惊又喜,出事的这两天,许若唯一直在给厉家晨打电话,可是怎么都联系不上。
许若唯的目光闪了闪,很快,她又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坚定地说:“可能他出了什么状况吧,福伯,我会联系上他的!”
本来两人都约好了,双方家长见面后,就讨论结婚的事宜。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不仅没有及时赴约,还给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重磅消息,厉家晨大概很头疼吧,他也许是生气了。
“可是……”许家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厉家晨久久不露面,福伯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过看着许若唯满脸的期冀,他又不忍戳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委婉道,“明天法院就来收房子了,小姐,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吧。”
“福伯,您去收拾行李吧,我现在就去找家晨!”许若唯心中忐忑,可在福伯面前,她只能极力掩饰,强颜欢笑道。
“小姐,现在太晚了……”福伯急了,颤声说道,但是许若唯早就冲了出去。
许家的别墅位于半山腰,往日出门都有司机接送,这还是许若唯第一次徒步下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临近黄昏,阳光此刻显得特别凄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丫,落下一些冷冷清清的暗影。在白天里看起来很美的山林,这时候突然变得诡秘,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无数道相互交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许若唯走着走着,泪水便大颗大颗地往下砸,她并不害怕,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又或许她只是忘了害怕。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厉家晨。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找到厉家晨,一切都会好的。厉家晨就像是这山林下的一盏灯火,也许他就在前方等着她,尽管这个“也许”微乎其微,却是此刻能支撑她的动力。
她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中途摔了一次,膝盖重重地磕在山路上,手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家晨,你到底在哪里?”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就像摔疼的孩子,特别想要得到大人的安慰,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可以给她安慰的人,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她哭了一会儿,又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手心的疼痛,一心只想快点儿找到厉家晨。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又怎么辗转找到了厉家晨的公寓,更加没注意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就连那点儿残阳也消失殆尽了。
“家晨,你在家吗?”顾不得会打扰其他人,她急切地敲着门。
“小姐,你找谁啊?”也许是被吵得烦了,隔壁的人打开门问道。
“不好意思,我找厉家晨,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请问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她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
“哦,你说厉先生啊?”对方打了一个哈欠,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应该好几天没回来了吧,也许是出差了吧。”
他的目光在许若唯身上转了一圈,充满了疑惑和戒备。
大半夜的,任谁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披头散发、神情狼狈,都会觉得奇怪吧,更何况她手上脚上都带着伤。
她失魂落魄,连谢谢都忘了说,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筋骨般,软软地靠着那扇门滑了下去,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也许是对方觉得她有点儿可怜,多嘴说了一句:“小姑娘,你不会是被他甩了吧?”
许若唯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眼神空洞,整个人缩成一团,埋着头低低地抽泣。
“你别在这里哭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那人有些不满,看她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嘟囔道,“你要不要去他的公司看看?也许他同事知道他在哪里呢。”
听到那人的话,许若唯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甚至不知道厉家晨在哪家公司上班。
对方等了一会儿,见她哭个不停,也没什么反应,只得抱怨两句,转身关上了门。
一天,两天,许若唯在这扇门前等了两天。这期间,她还找遍了所有厉家晨可能出现的地方,比如他们经常约会的江边,他最爱的咖啡馆,他们相约碰面的老地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街头,还有他向她求婚的餐厅。可是厉家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刚开始她还抱着幻想,也许在哪个街角,在哪一分钟,厉家晨突然站到她跟前,抱住她,温柔地跟她说“没关系的,一切还有我”。可是,她用完了身上所有的现金,身无分文,回到厉家晨的公寓,等待她的依然是一扇紧闭的门。
“家晨,你到底去哪里了?”许若唯慢慢地靠着墙壁蹲下来,心里涩涩的,眼里却再也没有眼泪了,她想她大概已经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光了。
等许若唯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的时候,福伯已经走了,客厅放着福伯替她收拾的行李箱。她没有力气再多想,胡乱冲了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零碎的梦境是被法院工作人员吵醒的,许若唯冲出房间,震惊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许小姐,我们已经找了你两天。”对方毫不留情,冷声道,“这栋房子马上就要拍卖了,麻烦你尽快搬出去,不要再拖延了,否则我们只能采取法律手段。”
许若唯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她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栏杆,尽力克制内心的波动:“我知道了,我今天会搬出去的。”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只是空白的屏幕就像一个嘲笑的鬼脸,充满了说不出的讽刺——没有一个电话和信息,厉家晨真是彻彻底底退出了她的世界。
醒醒吧,许若唯!她露出自嘲的笑容。所有的幻想都应该醒了!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不顾一切地扑入这场爱情里,却不曾好好了解过对方的一切,坚信着只要有爱就足够,看吧,这就是报应!
现实和回忆重合在一起,许若唯闭上眼,心里那一股酸意突然如排山倒海般涌来。那个时候,如果不是魏琳联系上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何去何从。
“小唯?”谭森宇开口道,拉回了许若唯的思绪。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许若唯飞快地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水光掩饰下去,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原来是她住的地方到了。她连忙推开车门下了车。
“大概是和我聊天太无趣了。”谭森宇也跟着下了车,风趣地说道,“你没有睡着,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许若唯听闻莞尔一笑,很感激对方的贴心和幽默:“我到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快进去吧。”雨虽然停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凉凉的水汽,谭森宇冲她挥了挥手,返回了车里。
看着车子走远了,许若唯收回视线,慢慢地朝公寓走去。
往常这个时间,小区人挺多的,也许是下雨天的缘故,今天倒显得冷冷清清。许若唯一开始没有在意,等上了楼梯,阴暗的过道里只剩她一个人,听着“噔噔”的脚步声,才不安起来。
前几天楼道的灯坏了,物业一直没有来得及修,这晦暗的天气让楼梯间更加黑了。她摸索着往楼上走,心跳渐渐快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她,时快时慢,几乎和她同步。
走了一会儿,她实在不放心,停下来仔细听着,许久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想多了。可谁知她刚迈步子,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啊,是谁?”许若唯尖声叫了起来,“出来!”
“许小姐啊?是我,你别怕。这物业真是不负责,黑黢黢的,下个楼都不方便。”
许若唯手心都出了汗,她咳了两声,说道:“王阿姨,是您啊?”
楼上慢慢走下来一个中年妇女,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她一边下楼一边念叨:“是啊,我去买菜,唉,这灯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跟王阿姨道别后,许若唯好笑地拍了拍胸口,一边自嘲地摇着头,一边掏出钥匙开门。
“咔嚓——”开锁声响起,她刚把钥匙拔下来,背后突然涌来一股力道,迫使两人朝屋里倒去。
许若唯大惊,一时间忘了呼叫,直到她被人抵在墙上,门也“咚”的一声关紧,才猛然回过神。只是奈何此时她已经叫不出口了,因为对方扣住了她的头,狂乱的吻也跟着落了下来。
许若唯拼命挣扎,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惧怕,粗暴的动作忽然变得温柔。
这个吻熟悉又陌生,许若唯由抗拒、追逐、抵触,慢慢变得缠绵,两个人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连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厉家晨的动作更加温柔。他低下头,追逐她柔软的唇,一点点逗弄,似乎又回到了两情缱绻的时候,因为她柔弱娇怯的姿态,厉家晨心里的火气渐渐淡了下去,反而生出许多往日的柔情。
“若若,若若。”间隙中,他低喃道。
听到这种近乎于得意和宠溺的语气,许若唯霎时清醒,就像迎头淋了一盆冷水。她心一横,猛地咬住了对方的唇,带了一点儿发狠的意味。
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是她还被回忆里的温情围困住,才让他有恃无恐,一次又一次地羞辱自己。
厉家晨,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许若唯的抗拒太过明显,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会让对方难堪,厉家晨终于松了手。
许若唯的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清泪,刚才所有的害怕和无助,此刻不由自主的沉溺和暧昧,让她无比痛恨自己。
“厉家晨,你这个浑蛋!”许若唯喘着气,在墙壁上一阵摸索,很快就找到了灯开关,屋子里的黑暗被驱散,两人顿时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中。
“浑蛋?你刚刚不也喜欢我这个浑蛋做的事吗?”厉家晨似乎喝了酒,微微松了领带,眉头紧锁,英俊的脸上有几分躁意。
他伸手抹了一下嘴唇,淡淡的殷红色在灯光下有些刺目,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是她眼里的抗拒和愤怒让他伤心。
听了他的话,许若唯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她指着房门吼道:“滚!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
“不欢迎我,那你欢迎谁?那个小白脸吗?”说到这里,厉家晨的火气又蹿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可笑,他想着她,开了车来,却停在楼下不敢上前,纠结自己该怎样面对她,而她呢?却坐着别的男人的车,谈笑风生,依依不舍。
许若唯不知道心里是悲还是喜,她倔强地扭过头,不愿意回答,眼底却泛起了点点泪光。
“说话,为什么不回答?”她的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厉家晨心里慌了,他低吼着,再次强势地搂住她,凑在她唇边低喃,“他是谁?”
“你有什么资格过问?”许若唯试图推开他,“我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资格?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什么资格!”一种叫嫉妒的情绪瞬间吞没了厉家晨的理智,他一把钳住许若唯的手,霸道地将她扣在怀里,低头攫住了她的唇,没有任何温情,有的只是占有和宣誓。
许若唯泪流满面,她狠狠地捶打着他,一边躲藏,一边哭喊:“厉家晨,不要让我恨你!”
厉家晨充耳不闻,强势的吻顺着她优美的脖颈一路向下。许若唯左右闪躲,厉家晨钳着她的肩,挣扎之间,她衣襟的布料“嘶啦”一声裂开了。
“厉家晨,你快住手!”许若唯颤抖着去遮挡,泪水流得更凶了。
“若若……”厉家晨的动作突然停住,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某处,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哑着嗓子,低声问,“你还留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