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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衡在楚留香眼里,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快意堂被誉为济南城最大的赌场,绝非浪得虚名。
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呆上一会儿,都会见识到何为真正的钱如流水。
有输红了眼的汉子,愤怒地大喊大叫,满口的污言秽语。也有大赢一把的赌客,正兴奋着,干脆拽过一旁侍候着的快意堂侍女,在女子温软娇柔的躯体上肆意抚摸着,没一会儿就耳鬓厮磨起来,半搂半抱着到后堂去了。
这里实在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楚留香眼里的那人,一个人不言不语地站在临近角落处,他的表情中没有寻常赌徒脸上常带着的狂热,更没有常人来这里寻/欢作乐时的轻佻,恍惚间,满室的污浊之气在他周围都变得清净沉寂起来。
也许有人会认为,赌坊的庄家最不愿意接待的就是这样的来客,但是楚留香知道,这话反过来说才对。
对方腰间的一块玉佩,就足够买下他周围所有桌子上的全部牌码;衣服边角处的刺绣,就足以让绣娘为此忙活数月。
赌坊最欢迎的就是他这样的有钱人。
楚留香头皮一阵发麻,他在想,一个冰壶秋月般的人物,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来到一所难登大雅之堂的赌坊内?
他想不出。
兴许对方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又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但无论如何,这里的确不该是对方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
楚留香把银票往怀里一揣,松开怀中的侍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乔衡自然不是一个人来快意堂的。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实在没有来赌坊的理由,无争山庄从不短了他钱财,他也不想找什么刺激。
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论在哪世他一向是能躲就躲的。其身不正,顾虑得总会多一些,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杯弓蛇影,只恨不得淋一身漂白剂了。
由楚留香假扮的“张啸林”一靠近乔衡,就大笑了几声。
乔衡听到这大笑声,朝来人的方向侧头“看”去,他像是知道了来人是谁,点了下头以示问候。他说:“不曾想,居然在这里遇见香……”
楚留香不等他把最后的那个“帅”字说出来,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张啸林”继续大笑着:“张某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小兄弟啊!”
乔衡听他自称张某,从善如流道:“张兄近来可好?”
“好得很!”楚留香见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松了一口气。他又有些好奇,他易着容,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念头刚浮起,他马上就想起来,对方目不视物,自己易容与否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对方能认出他来,靠的多半是嗓音外加脚步声。
就在这时,一团火红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说着:“全输光了!”
来人打扮得有如一个王孙公子,头戴紫金冠,身穿绣有金花墨凤纹路的大红箭衣,腿穿同色洒脚裤,脚上蹬着一双粉底官靴。
然而这位“王孙公子”的声音又娇又脆,带着几分清甜,显然是个姑娘。
乔衡听她说自己全输了,他说:“你如何能玩得过赌场里的这些行家。”
“笑话,只许他们能赢,我就不能赢了吗?”
乔衡听她此言,也不多言,只是面不改色地从袖子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了她,“随你吧。”
这位“王孙公子”收了银票,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楚留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姐究竟是谁,居然敢跟无争山庄少庄主呛声,还让对方心甘情愿为之掏钱。
他直接问道:“这位是?”
乔衡字字清晰地说:“‘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的第三十九孙女,‘火凤凰’金灵芝。”
楚留香一听这位“王孙公子”是那位子孙遍及江湖朝野的金太夫人的孙女,脑子一懵,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江湖上,火凤凰的名气并不小。但凡知道金太夫人的人,都知道她最喜爱的孩子就是金灵芝。
他现在知道这位原少庄主为什么会出现在快意堂了。
楚留香自认,如果有一位万万不能惹,涉世不深又脾气骄横的大小姐,硬拽着自己去快意堂这种下三滥的地方的话,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劝又劝不住,拒又拒不掉,放任她一个人去赌坊又不放心,除了一起去赌坊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连自己都会因此放心不下,更何况是谦谦君子的原少庄主?
楚留香完全能想象出乔衡的无奈。
若乔衡知道了楚留香的脑补,怕是会当场失笑。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作风,实在不像他。
金灵芝要胡来,他任她胡来就是了。
至于劝说阻止什么的,他何必非要加以阻拦?顺着她来就好。
他甚至盼望着她更出格一些,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不介意诱/导一番。而他只需要提笔致信“万福万寿园”,把金灵芝所作所为细细道来。金太夫人为人最规矩不过,毕竟“万福万寿园”势力过大,她必须要以身作则约束后辈谨言慎行。她收到信后,定会立即派人把金灵芝接回去,说不定还会修书一封寄给无争山庄,以表谢意,外加奉上一份礼品,对打扰无争山庄深表歉意。
事实上,他在踏进快意堂大门之前,就已经派人向金家送信了。不过由于路途遥远,他没有直接让人送往“万福万寿园”,而是让人把信送到她身在济南城郊的一个叔叔手中。从这里就体现出金家子孙多的好处了,哪里都有金家人,联络金家实在方便。
只要金灵芝被接回金家,再轻狂……也不过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罢了。这样的她如何继续掺和剧情?
而替他送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华真真,他根本不怕她会趁机逃走。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产生斯德哥尔摩情节了,即使你主动松开束缚住对方的缰绳,解开禁锢着对方的枷锁,打破困锁着对方的围墙,对方也会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当然,楚留香根本不知道乔衡的所作所为。
他毫不意外的看到这位金大小姐再次输得精光。他没想到的是,她在输光后一下子抽出了她腰间的佩剑,指着一个长着一字胡的男人喝道:“你定是出老千了!”
楚留香暗道要糟。
快意堂能在济南城里站稳脚步,定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势力。
周围隐隐围上来几个人。
乔衡一把握住金灵芝的佩剑,轻轻把它推回剑鞘里:“刀剑无眼,收了吧。”
金灵芝怒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乔衡叹了一口气。
一字胡男人笑了一声:“小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没点真凭实据的就冤枉人可不行。”
每张赌桌上坐庄的人都是快意堂的人,这张赌桌上的庄家附和着冷笑了一声:“我劝姑娘还是消消火气的好,在快意堂闹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旁边有好事之人,搂着衣衫半解的侍女,嗑着瓜子看戏。
楚留香一看就知,这是有人看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外加出手阔绰,故意联合庄家设套让她跳,好榨取钱财呢。
他刚准备走上前说什么,就听一道和缓的声音响起。
“灵芝,你不会赌,还是我来吧。”朝金灵芝说完,乔衡又对着庄家道了一句,“开庄吧。”
金灵芝和楚留香都愣了一下,一个目盲之人怎么赌?
原本脸上还有几分冷意的庄家立即热情地招呼起来:“还是这位兄台明事理,来赌场就是来找/乐/子的!非要闹起来做什么?这位小兄弟是要推饼子还是赌大小?”他只当对方是退缩了,这样最好,他也不想真打起来。
之前隐隐围上来的人默不作声的退下去。
乔衡:“赌大小吧。”
“这个简单!”坐庄的人哈哈一笑,拿出三颗骰子放在手心上,让众人看了看,然后他把它们投进了骰盅里,他边摇着骰盅边吆喝着:“赌大小了啊,有下注的快过来!”
然后他猛地把骰盅往桌子上一扣。
楚留香凑了一把热闹,“押大。”
旁边的赌客也纷纷下注。
乔衡沉默着,却是不下注。金灵芝在背后拿手指戳了戳他,他只是摇了摇头。
庄家多看了他一眼,说:“还有人要下注吗?没有?好!那我揭盅了啊!”
三颗骰子,巧得很,全是一点。
赌大小这种玩法,四至十点为小,十一至十七为大,除此之外,就是庄家通吃。
庄家笑道:“对不住了,庄家通吃!”
一群赌徒哀嚎着,“怎么第一局就碰到庄家通吃!”
紧接着,又一局开始,这一次楚留香没下注。他看出来刚才乔衡是有意没有下注,莫非他知道第一局是庄家通吃?
乔衡:“押小。”
一揭骰盅,一点、两点、四点,共七点,小。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乔衡,对方一赌就中,自然不是瞎猜的,更不可能是因为他能掐会算。他行走江湖时,也曾听闻有能人异士可以闻声辨骰,而这些人无一不是耳力惊人、内功深厚之辈。
江湖人都传无争山庄少庄主文武双全,但真正知道他到了何种地步的,又有几人呢?
第三局——
乔衡:“押大。”
三点、五点、五点,共十三点,大。
第四局——
乔衡:“押大。”
庄家略微皱着眉头,慎之又慎地揭开骰盅。
一点、五点、六点,共十二点,大。
旁边有看客窃窃私语:“这人谁啊?”
“不清楚。”
“哈哈快意堂这是碰上硬茬子了。”
“先别管这些了,我先随他下一注赢点银子。”
第五局——
乔衡:“押小。”
二点、二点、五点,共九点,小。
到了后来,赌桌上的其他人干脆都随着他下注了。
楚留香在惊诧之余不忘顺道发了一笔小财。
金灵芝双目瞪得滚圆,崇拜得看着乔衡,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
庄家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一片铁青。虽说赌大小这种玩法,不论谁赢,庄家都不会赔本,但对方连赢数局,分明是刻意打自己的脸,这家伙是替刚才那个妞找场子来了!
在第四局时,他就准备出老千了,可问题是,明明他无比确定骰盅下有两个一,可天知道为什么揭开盅盖时有个一变成了六。
他往角落扫了一眼,站在角落处的几个人接收到他的视线后,不急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这几个人个个有一身出色的横练功夫。
然而这个时候乔衡却是不下注了,他只抽回自己的本金,把赢来的银票、银锭推到一旁,对着金灵芝说:“可是尽兴了?”
金灵芝:“尽……尽兴了。”
乔衡:“那就走吧。”
金灵芝指着桌子上赢来的钱财:“这些你都不要了吗?”
乔衡:“如此零碎,拿起来太不方便。”
楚留香却知道他的真实用意,金灵芝拔剑一事在前,他狠狠落了快意堂面子在后,要想离开的话,估计要发生一番纠葛。如今他主动丢弃赢来的钱财,再加上快意堂出老千榨取金灵芝钱财的那件事,快意堂不仅没有吃亏,相反还大赚特赚了一笔钱财。若快意堂识相的话,就让他们平平安安的离开,别再闹什么幺蛾子了,真闹起来两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当然,如果快意堂的人没有一点眼力,认为他们软弱可欺,那就少不得要做过一场了。
虽然乔衡的本意,真的只是嫌弃这些财物太过琐碎不好处理而已。
金灵芝像是终于察觉出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她把手放在剑柄上,警惕着四周。
这个时候,一声怒喝传入了她的耳中:“逆子!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金灵芝被吓得脸色煞白,她极为熟悉这声音,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把声音主人的长相在脑海里描绘出来。
她慢慢地转过身,飞快地瞄了来人一眼,脸色更白了。
走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双鬓掺着少许银丝,双目炯炯,步履稳健。他身后跟着一个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却要年轻几岁的男子,腰间别着一支判官笔。再后面,则是五六个护卫仆从之流的人物。
她低下头:“父亲,九叔。”
听她此言,楚留香简直忍不住同情起金灵芝了。没有哪个家长愿意看到自己孩子出现在赌坊里,也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在赌场上被父亲来个现场抓包。
乔衡也没想到金灵芝的父亲居然正在她九叔那里做客,真是赶巧了。
金灵芝之父在家行七,人称金七爷。
老天爷才知道金七爷在接到乔衡的一封信后,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快意堂里的人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还能不清楚吗,如非必要,他都不愿踏足这里,一派乌烟瘴气,平白脏了自己的眼。在快意堂里一路走来,眼见各种靡靡之像,再一想到自己女儿就在这里,心忧之余几乎要被她气个半死。
乔衡上前半步,问候道:“金伯父。”
金七爷见到他,脸色立即柔和下来,“贤侄勿须多礼。”
言罢,他心底还有着少许愧疚难以说出口。
对方目盲,行事本就多有不便,他女儿不知迁就对方也罢,可她偏偏还要给对方添麻烦,使得对方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要看顾自己的女儿,并折节来到这等污秽之地,金七爷也有些抹不开面。
他诚言道:“此番多谢贤侄了,日后灵芝若再做出这等肆意之事,贤侄只管把她打晕给我送来,不必给我留面子。”
不过他估计以自己母亲的脾气,以后是再也不敢轻易放任金灵芝行走江湖了。
几人不过是说了两三句话的功夫,那几个接到庄家打的眼色,慢慢包抄过来的练家子已经各就各位,只等着庄家一声令下直接动手了。
金家的护卫早就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个个警戒起来。
快意堂是朱砂帮开设的,朱砂帮的掌门弟子冷秋魂正是快意堂的主管。
冷秋魂已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快步走来,他穿着一身翠绿衣衫,看起来年纪不大,不及弱冠。他拱了拱了手,“今日一早就有喜鹊登枝叫个不停,原来是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他边说着,边打了个手势,示意那几个围上来的快意堂打手赶紧退下。
他其实并不认识金七爷,不过他认得金灵芝她九叔,这位九爷就住在济南城郊,名头极大,他想不认识都不行。所以,他这话正是对着金九说的。
腰间别着判官笔的金九说:“我今日是陪着我七哥过来的,他才是主客。”
冷秋魂:“……原来这位是金五爷,久仰久仰。”他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冷秋魂问了问金灵芝是在哪张赌桌上赌的,然后又把那张赌桌上的庄家叫到自己面前,质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坐庄的这人知道自己是惹到不能惹的人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和别人联手,出老千骗金灵芝钱财的事。
至于乔衡连赢几局,他觉得对方是在刻意打他脸、落他面子,想要让人把这家伙教训一顿扔出去的事情,他没敢说出口。毕竟他只是有这个念头,那几个打手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冷秋魂挥退了。这根本是没影的事情,他犯不着说出口让自己错上加错,罪上加罪。
他偷偷地看了乔衡一眼,他的视线刚落在那人身上,那人就察觉到了。那人的两只眼睛,如墨迹点成,幽幽一片。他咽了口吐沫,不敢再看。
冷秋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连连向金灵芝道歉,并怒斥出老千的庄家:“我快意堂养你这样的人何用!平白败坏快意堂的名声!”
楚留香听得心里好笑,快意堂有什么名声可言,就是个销金找/乐/子的地方罢了。
他低声对乔衡说了几句话,然后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悄悄离开了。他因一件要事才前来快意堂,如今见朋友麻烦已除,也就放心了。
金灵芝成功取回了自己的银票,她开开心心地点了一下数量,然后从中抽出几张,把自己从乔衡那里借来的钱还了回去。
金七爷把她的动作收入眼底,他眼前一黑。你说你拿自己的银子赌一把就算了,怎么还拿别人的钱赌。他说:“你、你……算了,走吧。”他恨恨地一甩手,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金灵芝胆战心惊的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快意堂。
一走出快意堂,金灵芝就被金七爷硬塞进了马车里,金九一同坐到了马车里,不让她找到机会跳窗而逃。
离别前,乔衡好言好语地说:“灵芝她虽一时行事欠妥当,但她年纪尚幼,心性活泼率真,伯父勿要再生气了。”
金七爷叹道:“我知你与灵芝她自幼/交好,贤侄用不着为她说话。她自小被人千娇万宠着长大,行事不知深浅,实是我以往少加教导之过。她再这样下去,惹上一些风言风语倒没有什么,我就怕她招惹上一些仇家却不自知。不说别的,如果她今天是一个人到了快意堂,她最后若只被人套上麻袋打一顿扔出去都算是好的,再严重点……唉,不说这些了。今日之事,改日我定当亲自前往无争山庄道谢。”
乔衡:“伯父严重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此时正值深夜,两人不便在街道上多聊。金九掀开车帘,邀请乔衡到自己的居所暂住。乔衡婉拒了对方的邀请,金七爷本想派两个护卫送他回客栈休息,乔衡直言自己的车夫马上就过来了,金七爷只能遗憾的作罢。
车轮轧着青石板愈行愈远,金灵芝把脑袋从窗户里伸过来,她本想大声说什么,却又突然想起九叔刚才说的话,不能在深夜扰民,她讪讪地闭上嘴,看了他最后一眼后,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乔衡面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站着,只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待乔衡再也听不见车马声了,心知金七爷他们大概已经走远。
这几日有些倒春寒,适才在快意堂内还觉不出冷来,现在身在室外,站得久了,那股子寒气也就愈加明显起来。
他穿的衣服有些单薄了,他周身都浸润在一片凉意中。不过由于他的体温一向偏低,即使有内力在筋脉中循环往复也于事无补,他已有些习惯时时体寒的状态,因此从快意堂出来后,他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几分天寒之意。
忽又传来一阵车马碾过路面的声响,车夫恭敬的声音响起:“少庄主。”
青年站于一角屋檐下,他声色平静地说:“你们来了?”
华真真坐在车内,掀开车帘望向车外。她只觉得路面上那人有一瞬间几乎融于街道上的阴影中,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眉宇间尽是凉薄。
金灵芝那个傻瓜,以为自己真的了解他了,却不曾想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过是虚伪至极的假象。她以为他肯花时间陪着她,愿意为她变通原则,做他原本不喜欢的事,他定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却不知道这都是虚心假意。她根本不明白,他愿意与她相处,都不过是为了观察她,方便他想个一了百了的法子,与她断掉纠缠。
乔衡坐下来,他的身上带着少许从街道上带进来的寒气。
这似有似无的带着几分凉意的气息,刚一吸入肺中,华真真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立即清醒了过来。
那自己呢?
自己就真的看清他了吗?
最初与自己相遇时,那个毫不掩杀意冷漠以对的他,以及后来那个言辞恳切客气,对她又关怀备至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