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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洛迦渊离开,已有半月未到苏小梧的院子来了,虽然,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三尺多高的围墙。
月令说洛迦渊在处理宫里宫外的麻烦,韩子葶至今中毒未愈。
没有洛迦渊的造访,这院子安静了许多,鸟儿也在冬天来临之前飞走了,房前的燕巢空荡荡地被风吹下一两根稻草。
每日除了月令和小豆子,偶尔还会看到月泠的身影,只是匆匆一瞥便不见了踪迹,除此之外,便没见过别的什么人。
慕容辛白在无终大军开拔时也匆匆离开了京都,回了落霞城,留信说家中出了大事,办完事他会第一时间回来找她。
也不知道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姐姐?”小豆子伸着满是墨汁的手在苏小梧眼前晃了晃,将一张大字递到她面前。
苏小梧扭头看了他一眼,眉毛一挑,小豆子的脸上从额角道下巴抹了一道长长的墨迹,额头上竟然还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让他写个字倒跟噼里啪啦打了一仗一样。
她拿过那张纸看了眼上面的字,嘴角不自禁抽了抽,练了这么久怎么还跟知了爬的一样?她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啊!”他看着苏小梧嘟着嘴。一扭头眼睛突然瞪大,丢了手里的毛笔,蹲在台阶上紧紧盯着地上搬东西的蚂蚁。
“姐姐你看,它们这么小竟然背那么大的东西!”小豆子说。
小孩子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才一会儿功夫就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她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教小豆子习字这件事急不得。
“姑娘,王爷请您去看戏。”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月令看她闭着眼睛假寐,伸手帮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轻声道。
“看戏?什么戏啊!”小豆子腾地一下站起来,伸手抓住月令的袖子,在她身上染了一个黑黑乎乎的小手印,他愣了一下,趁月令没有察觉,忙背手道身后,老老实实在苏小梧身边坐下,眼睛眨了又眨,道,“打老虎么?”
“这次没有,小公子若喜欢,下次叫了戏班子到府里来。”月令笑盈盈地对小豆子说,又看着苏小梧诚恳道,“小姐,这出戏爷准备了半个月,您一定会喜欢的。”
苏小梧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慢慢闭上眼睛。
“月……哥,交给你了。”月令看着握着剑走进院子的月泠,张了张嘴,在喊出一个字后,在月泠眯起的眼睛下住了嘴,吐吐舌头,叫了一声哥。
“你……”小豆子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低低地道。
“苏姑娘。”月泠在苏小梧身前站定,“贵妃韩氏昨晚殁了。”
眼皮下苏小梧眼珠转了一下,记起韩氏是谁。
她微微蹙眉,睁眼看着他,洛迦渊不是答应韩子翎要帮韩子葶解毒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她一死韩子翎可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苏小梧皱了皱眉,难道洛迦渊为了给她报仇,故意见死不救,让韩子翎因此与君天临起冲突,从而为他所用吗?
“韩家家主已经先一步进宫了。”月泠说。
苏小梧抿了抿嘴唇,皇后!抬手掀开身上的毯子,站起身来,月令正从屋里取了披风帮她系上。
“我也要去!”小豆子急急抓住苏小梧的手,一张小脸儿满是倔强地看着苏小梧,黑乎乎的墨染的痕迹滑稽可笑。
“月令陪小公子在家等着姐姐好不好?下次再带你去。”月令蹲下身拿帕子帮小豆子擦了擦脸,笑着说。
“不要!”小豆子甩开月令的手,往后退一步,紧紧倚着苏小梧,仰头看着她,可怜兮兮道,“姐姐带我去好不好?”
苏小梧心一软,点了点头,攥起他的手往外走。
瞬间,小豆子嘴角一咧,紧紧抓着苏小梧的手,跟了上去。
“上轿吧。”院外停了一顶小轿,月泠掀开轿帘看了眼苏小梧。
“啊!”小豆子突然惊叫一声,一手拉着苏小梧,一手指着月泠,“我知道你是谁了!”
苏小梧,月泠皆是一愣。
“你喜欢姐姐对不对!”小豆子笑着说,“好几次我都见你站在结姐姐窗前。”
“咳!哥哥你……”月令扑哧一笑,揽着小豆子揶揄地看着月泠笑道。
“月令!”月泠脸一沉,扭头瞪了月令一眼,瞟了一眼小豆子,拧眉道,“你跟着一起去,届时看情况行事!”
“是!”月令也严肃起来,点头应下。
“上轿吧!爷在等您呢。”月泠说。
苏小梧看了一眼月泠,扭头牵了小豆子上了轿。
小豆子进轿的瞬间,看着月泠眨了眨眼睛,贼兮兮一笑,扬了扬下巴。
出了府门,换乘马车,一路疾行,拐进了一处小院子。
“姑娘,我们到了。”月令掀开车帘,接小豆子下了马车。
月泠扶着苏小梧下了车,因为小豆子的话,他一碰到苏小梧就觉得全身火辣辣地烫。
眼前的房子残破不堪,墙与墙的接角处挂了只巨大的蜘蛛网,院里的树悉数枯死,黑色的树干像一具具干尸。
小豆子咽了口吐沫往苏小梧身后缩了缩,一会儿探出头打量着眼前的院子。原本的红墙脱落,琉璃瓦也稀稀拉拉地盖在房顶上。纸糊的窗户破破烂烂,往里面灌着冷风。
“来了。”洛迦渊看着苏小梧抿着嘴角笑了笑。
“月令,你看好淳璟。”洛迦渊说着握住苏小梧的手,转身往房子后面走去,那是一扇半关着的月亮门,门上的锁也是锈迹斑斑,红褐色的铁屑粘在上面轻轻一吹就能落下一层。
穿过月亮门,自丛丛竹树后寻出一条路走了出去。
“已经准备好了。”一走出去就撞见了守在石子小路上一身宝石蓝长衫的韩子翎,他朝瞥了一眼苏小梧,抿着嘴唇对洛迦渊说,全然没有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
“嗯。”洛迦渊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告辞。”
“管好自己的脚,走丢了可没人寻你。”洛迦渊回头看了苏小梧一眼,又瞟了眼小豆子,半提醒,半警告道。
“哼!”小豆子看着他撇撇嘴,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苏小梧看着自己所处的位置,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洛迦渊说,满地的荼靡此时只剩下了红色的果实,却依旧带着一股让人恍惚的香气。
她记起这里便是让洛迦渊当日晃神儿的地方。
与方才的院子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极尽奢华,院中有一处极大的人造湖,那宫殿便建在了湖心,巨大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花至荼靡’。
“吱……”
洛迦渊轻车熟路地沿着长廊走进宫殿,推开了殿门。
殿内整洁干净,光艳如新,没有一丝灰尘,好像一直都有人在住。只是殿中冰冷没有人气,只是座空楼,像是一只巨大的金丝笼,不知道锁住了谁的青春年少。
“好漂亮啊!”小豆子愣了好久,咽了口吐沫感慨出声。
洛迦渊径直走进内殿,墙上挂着一幅画像,女子身着艳红色烟罗纱裙,眉宇间透着英气,英气中又隐着女子的娇柔。
洛迦渊取了香插在炉台里,屈膝跪下拜了三拜。
“她就是我的母亲。”
“小公子,我带你去别处转转。”月令看洛迦渊要与苏小梧谈事情,牵着小豆子出了门。
“你可不能在爷面前说月泠喜欢姑娘!”带他到偏僻处,月令看着小豆子嘱托道。
“为什么?”小豆子歪了歪头,不很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他会死。”月令说地一本正经,没有一丝的玩笑,她知道洛迦渊已经放不下苏小梧了。
“她是百年来世间最出色的药师。当年无终明圣帝遇刺,气息全无,身体却是恒温,德容皇后明察暗访寻找能救他命的人,并承诺凡救主有功者赏金千两,拜上卿。是时母亲正在无终边境游历,听了明圣帝的症状,颇为诧异,便乔装打扮进了王宫。
明圣帝身体柔软,体温如常,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龙床上。母亲仔细检查后发现他并非没了气息,只是气息细弱不可察。而且母亲在明圣帝身上发现了她出师时研制的一种名为‘夜昙’的毒,那毒药无色无味,一旦进入人的身体便会混着血液,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蔓延到身体各处,正如‘夜昙’之名,中毒者会陷入沉睡,苏醒之期遥不可及。
母亲本以为是个奇怪病例,可以让她试新药,没想到对方只是中了自己炼制的毒。
犹豫再三,母亲决定帮明圣帝解毒疗伤,仅仅三日,明圣帝从沉睡中苏醒。他邀请母亲在无终王宫长住,并为母亲建了这座金丝鸟笼。
三月之后晋国边境突然瘟疫蔓延,像乘了风一样刮进了晋国国都。
母亲无意中听到了明圣帝与皇后的谈话。才明白所有宠爱不过是一场折子戏。”
洛迦渊跪在地上,脊背挺直,望着头顶的画像,眼中闪着嗜血的冷光,那一刻杀气膨胀,让苏小梧也不禁后退一步,一个踉跄。
“苏姑娘!”月泠伸手扶住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有些白的脸色。
苏小梧缓了一会儿,推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倒是洛迦渊,刚才的那一瞬间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无终国的人都知道,小皇叔洛迦渊喜好山水,不问朝政,是个逍遥王爷。可若真是一个逍遥王爷,皇帝又对他百般忌惮。
“我要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王爷的虚位。”洛迦渊扭扭头盯着苏小梧的眼睛,认道说。
所以……是篡位?
苏小梧看着他微微皱眉,他这是把她当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