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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觉得跟着这个月卫家的日子不好过, 他们应该等得焦心。结果自打卫成两口子回来,清净了一段时间的卫家老屋又热闹起来,他们好像把举人考试抛到了脑后, 谁都没半点担心, 又杀鸡又割肉,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村里人都觉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秀才娘子都回家来了, 怎么还让儿子吃别人家的奶?
就有人说, 她奶水断了。
“孙子还在吃奶吴婆子就肯让儿媳妇一路奔波去省城陪考,卫三郎把握恐怕不小,搞不好真的中了。”
“可不是,就不说请人喂奶这出, 光他俩在省城一个多月, 开销能小?没点成算他敢这么挥霍?”
只要说到这事他们就免不了拿当初霉运罩顶的卫成和现在作比,还是那个结论:姜氏女旺夫。
又有人说, 举人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
“我们乡下读书人不多, 考上秀才的也不多, 各村也就一二人,可你要是将十里八乡的秀才聚一起,也不少了。每三年都有人去省城应考, 你见谁中过?”
“我跟老秀才打听过, 问他每回考试取多少举人?他说一省百人左右, 有出入也不大。一个省多大你们想想?咱们后山村头上是镇子, 再往上是县, 县上面有州府,一个省好多州府,全部才取百人。算下来每三年全宿州也就十来人中举,宿州之下多少县城?我们松阳全县能有一个人中吗?如若能有,你觉得会是卫三郎?松阳县有多少读书人你知不知道?别人考了一回两回三回都不成,他一个乡下小子,不过初应乡试,凭什么中?”
这番话说出来,乡亲们都直观的了解到中举有多难,原先觉得卫三郎有机会的,这下也不确定了。
后来这些天陆续有人上卫家门前找吴氏他们说话。问举人真那么难考?是真的吗?问卫成他把握多大?
吴氏爱跟人吹牛,但凡有人来找她闲侃,她都能聊几句。
她说你以为呢?要是好考十里八乡能一个都没?要是好考往上数一二百年后山村一个都没?
“你进了城里就知道,人家管秀才叫穷酸秀才,没什么稀罕。举人是金举人,谁家能出一个,回身就能改换门庭变成顶顶的富贵人家。考上个秀才只能让自己免徭役见官不跪而已,考上举人可以不交税,还能当官。”
吴氏说这番话的时候那模样活似斗胜了的公鸡,她眉飞色舞趾高气昂。
乡亲们看着就感觉她心里极有成算,又问:“你们三郎……考得不错?”
“你问我?我哪知道?”
“不知道你得意个啥?”
“我那是高兴儿子媳妇平平安安回来了,人回来了我不笑,难不成还得哭?”
“……”
特地找她说话来,却什么都没问出,后来陆续还有人来,吴氏啥都敢聊,就是不说卫成考得如何,也真急人。后来镇上赶集,她背着背篓去买了花生瓜子糖块,拿回来都放在陶缸里。也买了针线以及布料新棉,这些都被送进西屋,姜蜜给家里人量了尺寸,在做衣裳。
婆媳两个都忙,陪砚台玩耍的活竟然落到卫成头上。
卫成今年才刚当爹,经验缺乏,经常抱得不对。胖崽儿脾气好,不咋计较,实在不舒服了就扭屁股,嘴里啊啊。
除了晨读的时候砚台在睡懒觉,其他时间卫成总带着他,读书带着他,出院坝站着透气也把人抱在怀里。路过的有时还笑话他,说你个大老爷们咋的还带起孩子来?
卫成听了也不恼,他跟着笑:“我在家时间不多,难得回来该陪陪他。”
姜蜜在窗边做衣服,听到这话她抬起头透过窗缝往外看,就看见抱着儿子的男人。他动作还不是特别自然,比起刚回家那天已经好太多了。姜蜜想着该提醒相公抽空想想给儿子取个什么大名,在家砚台砚台的叫着是没啥,跟外人说起来有个大名方便些。
当晚,姜蜜就跟卫成提了这事,卫成想了想,它小名叫砚台,就取一个砚字,叫卫砚呗。
姜蜜问他这字意思咋样?
砚啊,是光滑的石头,字本身谈不上有什么寓意。
“蜜娘想给砚台取个亮堂的名字?”
姜蜜趴他怀里说是啊,怎么说都是第一个儿子,他还那么乖巧听话讨人喜欢……虽然胖了点,还是讨人喜欢。
卫成将她抱在怀里,想了想,说:“取个谐音,用彦哲的彦,你看如何?”
“这个彦字又是什么意思?”
“《尔雅》说,美士为彦。彦指饱学之士,刚好应了当初为他取的乳名。”卫成说完低头去看姜蜜的反应,姜蜜听着感觉不错,夫妻两个就这么把儿子的大名定下来了,叫卫彦。
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姜蜜也跟婆婆吴氏说了,吴氏起先还以为他俩打了懒主意,得知此彦非彼砚之后,她煞有其事点了点头,说这就是命啊!考状元的命啊!听听,光这名字都透露出一股以后能有大出息的味道!
砚台爹也就凑合读了十几年书,还称不上饱学之士,他都要中举了!
饱学之士不是状元是啥?
卫成本来在旁边安安静静剥着鸡蛋壳,剥完刚吃了一口,就险些噎着。
“我说娘……”
长篇大论还没开始,吴氏直接叫停,说你还是别说娘了,娘不想听!不动脑子都知道你想给泼冷水,还不如不说呢!砚台刚才醒来,迷迷糊糊趴他娘怀里,吴氏伸手摸他胖脸,问:“来砚台告诉奶奶,你以后是不是要考状元?是呢你就笑一笑!”
卫成想着大清早的,都还没咋睡醒,傻了才笑。
只见他娘伸手挠了挠砚台的肥下巴,人就笑了。
卫成:“娘你这是作弊……”
“你儿子都答应了,你看,看他笑得多开心,你管我做没做弊!”
卫成总觉得他娘变了,以前对他是最好,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孙子,早把儿子扔在脑勺后头。还不光是娘,就连媳妇也是一样,卫成心里有一点酸,这时候姜蜜隐隐约约闻到醋味儿,她笑盈盈朝男人看去,温声细语劝他多吃两口,吃饱些。刚有一丢丢委屈的男人就舒坦了,反过来劝媳妇也吃,让她别管胖崽儿,照往常来看,给喂奶的也该来了。
日子热热闹闹的过到九月下旬,算来夫妻两个回来有二十来天了,这时候,一直表现得轻松悠闲的吴婆子才有点紧张。听儿子说过之后她就知道,九月末十月初是各地官差给新晋举人老爷报喜的时候,要是能中,会有人敲着铜锣往你家来。
敲铜锣的画面显然是吴婆子自个儿瞎想的,等到了那天她才知道,报喜的差爷是骑快马从县里来,穿过镇子,进村之后就拦下乡亲问路。乡亲给指了个方向,正想问差爷是为啥事来?人已经走了。
他们赶紧扔了手边的事情跟上去,到卫家门前的时候已经围了三三两两来看热闹的,后来的问咋回事?
“你看了还不明白?”
“中了!卫三郎中了!中举了!官差老爷说整个松阳县只他一人考上,以后人就不是秀才公,他是举人老爷了!”
这时候举人老爷正同官差寒暄,说好之后官差准备趁早骑马回县里复命,被卫成他娘塞了一手的赏钱。吴氏难得大方,没拿铜钱出来磕掺人,她给来报喜的塞了个小银锭子,让人家拿去吃酒。
在衙门当差就没有穷的,即便如此,得了赏钱也还是高兴,过来报喜的官差对着吴氏一阵点头哈腰又奉承了她好几句,喊她都是喊举人娘。
乡下人见着官差老爷都要夹着尾巴走路,几时见过他们冲人点头哈腰。
这场面给了底下看热闹的极大冲击,哪怕官差骑马走得没影了,还有人恍惚着。
有反应快的听说之后立刻回家提了肥鸡来,给举人道喜,这个动静惊醒了那些恍恍惚惚还绝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人。这些人也纷纷拱手道喜,还不忘记使眼色给旁边的儿子媳妇这些,让他们回去绑个鸡鸭,拿糖,拿肉。
包括卫成在内,几人都让来道喜的乡亲们围起来了,姜蜜还记得之前的安排:“该点爆竹了!娘!点爆竹!”
“还是媳妇记性好,我差点忘了还有爆竹!”
吴婆子招呼自家男人点去,让他炸响一点,让前后几个村的都听见!卫父去燃爆竹,姜蜜怕动静太大吓着砚台,提前带他躲进屋里去了,还给捂了耳朵。
卫成就没得躲,他被村里人围了两圈,不是在问当了举人有些什么好处,就是让他发达了别忘记乡亲们,多多提携大家。
大叔公那边很快也过来了,过来就说了好几声好!
“当初你家贫,你爹为了送你去镇上学塾求到我跟前,请我帮忙。他那些年为你低了很多头,苦心总算没白费,三郎你现在出息了可得好生孝顺爹娘。你爹苦,他跟你娘两个要拉拔你们三兄弟长大不容易。”
卫成亲自去搬了条凳来请大叔公坐,又给他老人家端了茶。
才答复说不敢忘记父母生养大恩,定会好好孝顺。又说不敢忘记大叔公恩情,日后定要报答。
“好!真好啊!我们后山村隔些年总能有个秀才,举人却从未有过。今天之前没几个人信你能考上,可你就是争气,你考上了!三郎你不光给你爹娘长了脸,也给我们老卫家长了脸!咱家传承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当官的,现在就要有了!”
“都说读书白瞎钱,看看!这还叫白瞎钱?!”
“要我说三郎就是个好榜样,只要家里有那条件的都送儿孙去学几个字,没那天分学几个字不怕被人蒙,有那天分没准也能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乡亲们说是不是?”
……
这种话,以前听着像放屁,谁不知道考上举人就发达了?可是这么多年村里有一个人考上吗?
举人考试三年一届,每届只取一百人,能考上他学问得有多好?
乡下人随便读读凭什么比城里人强?
话都是这么说,今儿个卫成却站了出来,这届整个松阳县只有一人中举,就是他!他生长在后山村,全家泥腿子,没什么手艺光靠几亩地过活。他爹娘都不识字,两个哥哥也是蠢笨老实的庄稼汉,没谁能帮他,他也没有名师提点。早先在村学读了两年,跟着就去了镇上,二十出头考上一等秀才去了府城,才过了两年就中举了!
往常任你怎么说读书好,村里人都听不进去。
今儿个他们震惊了。
乡下泥腿子也能走科举路,还能当上举人老爷,二十五不到的举人老爷!太让人羡慕了!
男人们还稳得住些,村里那些婆娘才要疯了。
羡慕吴婆子命好能生出这么有本事的儿子,又佩服她能咬牙把卫成给供出来,换做其他人,没准早放弃了,他早几年多倒霉啊。如果说对吴婆子还是羡慕,那对姜蜜就是直白的嫉妒。
两年前她还是前山村一个在后娘手里讨生活连亲事都说不好的可怜儿。
她嫁了个霉运罩顶的穷书生,转身就成了举人娘子。
……
村里头嫁人的没嫁人的都嫉妒她,嫉妒得最狠还是隔壁大嫂。听说老三中举陈氏就跟被雷劈过一样呆愣在原地,等她回过神,看到的就是人群里风光八面的婆婆以及炸完爆竹之后才重新走到檐下抱着儿子满脸喜意的弟妹姜氏。
同样嫁给卫家男人。
卫大郎和卫三郎是亲兄弟。
自己还是个屋前屋后做不完事的村妇,姜氏呢?她已经成举人娘子了。
所有人都在给老三道喜,卫家门前别提多热闹,陈氏却感觉不到,她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种事情。
婆婆成了举人娘,弟妹成了举人娘子。
她呢?他是乡下泥腿子的婆娘,非要和举人老爷扯上关系的话也就是拎不清闹了分家的举人大嫂……举人大嫂能顶什么事?
陈氏转头想找自家男人,发现他在人群里头,高兴得好像自己中举似的。
陈氏更气了,又想找儿子毛蛋。
毛蛋同样在院坝上,拿着个糖块在吃吃吃。
气人!真气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