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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 钟杳的整个团队被经纪人拉黑了半个小时。
短暂的休假稍纵即逝,翌日起,拍摄进度再一次回到了正轨上。
钟杳剩下的戏份已经不多,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比之前清闲了不少。除了把那一天的夜戏余下部分拍摄完整,就只配合着剧组进度拍了些细碎镜头,等拍完最后一场牺牲自身掩护主角的重头戏, 就可以正式杀青离组了。
钟杳不忙, 又有了林松派来帮忙的高级助理。林竹也稍稍腾出了些时间,去和天星洽谈了几次, 初步把合作要求敲定了下来。
临近杀青,演员们的档期都开始有所安排,剧组的拍摄计划也只能跟着调整。排来排去, 和天星的最后一次洽谈, 居然正巧赶在了剧组安排最后一场重头戏的拍摄当天。
“没关系的……留点儿悬念, 看成品就更有感觉了。”
经纪人的兴致一早就不太高,钟杳特意把人留在了化妆间,往他嘴里喂了颗糖, 含笑揉他头发:“要不我去跟导演说, 把戏留到明天拍?”
“算了算了。”
林竹连忙摇头:“这两天安排调整了八次, 再调卫导就要举着场务砸人了。”
要是能调早就调了, 天星那边明天就要出通稿开始宣传,只能赶在今天敲定内详。剧组这边演员们状况频出, 要是再因为私事找导演组调整, 说不定就要被卫导当场灭口。
事业为重, 林竹当然清楚,却仍依依不舍:“那您千万记得让助理多拍几张照片啊……”
钟杳轻笑:“放心,回头我去找副导演,把未剪辑版本也要过来。”
林竹目光一亮:“一言为定!”
最后一场戏是展源为了掩护主角主动暴露慷慨赴死,也是全剧的第一个高潮。
卫戈平要求营造出极强的视觉冲突效果,分镜师挑灯夜战,光是最后一幕分镜就反复设计了二十来张,拍摄出的效果一定比想象中的更震撼。
林竹早就惦记上这一场戏了,即使没了机会亲眼目睹,能拿到原片,也能自己上手剪辑渲染好好过一把瘾。
钟杳笑笑,耐心同他做着保证,心思却不自觉飘到了许久之前的事上。
那时候副导演和他闲聊,说起林竹曾经剪了一份他十六部作品的混剪。他有些惊讶,就把那份混剪从副导演手里要了过来,自己悄悄看了几次。
大概是因为主要为了突出演技,那部堪称青涩的处女作被捡进去的片段并不多,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倒是片源看起来尤为清晰,似乎不是什么网上流传的零星片段。
钟杳反复看了几次无果,却总觉得这部剧里仍然藏着什么等着自己重新发现的东西。
看片段的清晰度,林竹手里应当是有那份原片的……
钟杳有心问他,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看着坐在化妆台上含着糖发消息的经纪人,钟杳稍一沉吟,轻吸口气:“对了,之前——”
林竹手机一响,天星那边发过来了已经准备好的消息,随时可以同他约谈。
林竹跳下来穿衣服,等着他继续下文。钟杳却只是摇头一笑,暂且将那个有些突兀的念头压在心底,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头再说,路上小心,慢点儿开车。”
虽然尚且不知道那部十二年前的老片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等待自己发现的线索,但他总是莫名觉得这件事似乎尤其重要,并不适合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就贸然试图探寻。
林竹眨眨眼睛,听话点头:“您也小心,我听说爆破戏可危险了,卫导安了几百个炸点,听说是准备直接炸楼……”
钟杳自然有数,笑着点头答应。林竹却仍不舍得放心,又多嘱咐了几句,才和钟杳匆匆告别,动身往约好的地点赶了过去。
*
钟杳的运气确实不错。
林竹的车还没到天星台,就收到了剧组再次调整拍摄计划的消息。
郑凌阳的公司给他安排了一天的跟踪专访,联系了不少媒体过来,卯足力气要抢个热搜第一,把热度往起做一做。
偏偏郑凌阳今天一整天就只有几场不甚起眼的文戏,一旦钟杳那边爆破造势起来,势必要再一次把媒体的注意力吸走。
作为一个所有重要角色里只有男主活下来的故事,《无桥》一路造势到现在,几个重要角色的饰演者里,也只有作为男主的郑凌阳始终阴差阳错没多少曝光。
卫戈平一心拍戏,临到杀青也起了几分人之常情。把郑凌阳的经纪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却还是趁着钟杳这场戏的布景还没搭起来,压着火气调整了拍摄安排。
考虑到上一次阴差阳错被抢热搜的事件,卫戈平送佛送到西,强行勒令没有戏拍的钟杳不准出现在片场,算是对郑凌阳仁至义尽。
郑凌阳的经纪人感激涕零,特意又给钟杳送了两张披头士黑胶绝版唱片。
林竹的电话打回来,钟杳正好刚拎着唱片回了房间。
忽然没了戏拍的钟影帝闲极无聊,突发奇想:“已经到了吗?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约谈?”
“别别,条件还没开完呢。”林竹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交涉没结束,正主说什么也不能亲自露面的,被拍下来就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钟杳哑然,退而求其次:“那我捂得严实点儿,在街口等你,结束了一块儿去吃饭——”
“不行不行,电视台那种地方除了记者就是记者,您轻易千万不能去。”
林竹刚进停车场,拿肩膀夹着手机,利落停车熄火:“万一被认出来了,围得水泄不通,跑都跑不掉,一两个小时轻易出不来。”
连碰两壁,钟杳轻叹:“可我的消消乐所有关卡都刷到三星了。”
“我的错,下次给您留十关一星的从头刷。”
林竹轻咳着压了压笑意,想想钟杳一个人待在酒店里无所事事,心也软了,试探着道:“要不——您出去逛逛?”
现在钟杳已经可以有路透街拍,林竹锁车,额外补充:“记得戴着点儿墨镜口罩,捂得严实点儿,穿原本的衣服就行。最近的访谈曝光咱们走的都是青春偶像路线,时不时也可以回归本真反差一下,注意形象,避开狗仔扎堆的地方就行了……”
钟杳那边稍一沉吟,语焉不详地答应了下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地方。
根正苗红一心扑在演艺事业上的钟艺术家没什么不良爱好,仪态管理也始终很好。林竹不担心他,和钟杳商定了一块儿吃晚饭,就挂断电话,快步进了天星的大楼。
天星总部他早就来过,一些资历久些的工作人员对他甚至还有不浅的印象,门卫还没来得及盘问,就被总监不迭摆着手拼命示意放行,一路顺畅地进了电梯。
林竹早适应了这样的待遇,一路不停直奔顶层,敲开了台长办公室的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见你来一次还真不容易。”
台长六十出头,头发都已经花白,正与时俱进地看着自家电视台的中秋主题沿街采访直播。见他进门,就笑吟吟朝他摆了摆手:“坐吧,钟杳又有什么事了?”
林竹哑然,客客气气打招呼:“蔺台长,打扰了。”
“现在这么乖,当初拍我桌子的好像也是你。”
台长一笑,欠身给他引了坐,自己也起身过去:“这几年就没见过你露面,手上艺人换了一圈也不往这儿领——我们就承包了一次钟杳的告别发布会,至于被你憎屋及乌这么久?”
林竹哂然:“不是,之前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合作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台长说的其实并没错。
钟杳的那场发布会,他看了不下几百次,字字句句都能分毫不差地背出来。
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实在难以好得起来,天星卫视那个显眼的台标也因此遭了池鱼之殃。所以后来哪怕有这边的合作机会,也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就看都不看地放在了边上。
要不是钟杳真回来了,林竹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再看天星的节目了。
台长早猜到怎么回事,不置可否,起身给他倒了杯咖啡。
林竹起身道谢,接过咖啡坐下,把计划书递过去:“这是我们这边的意见,在规则允许限度内有所改动,不会让卫视和节目组为难。您看——”
“能被你拿出来的东西,我就算再和你谈,最后也是要同意的,还不如不费这个力气。”
台长接过那份计划书,却没细看,只是随手放在一边,目色温和地看着面前和三年前大不相同的青年,轻轻笑了笑:“你还真是长情——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听说钟杳跟你的关系挺好,还当着直播护着你……你们俩还真是一样的脾气。”
林竹一笑,眼底温暖:“如愿以偿,什么都知足了。”
“也别太知足,给自己留点儿后路。”
当年和他不打不相识,台长始终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不错,拍拍林竹肩膀:“别怪我给你泼冷水……人有时候是会变的,他现在和你关系好,也可能是因为他一切从头起步百废待兴。等他真被你捧起来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谁知道人心会变成什么样?”
天星卫视当初也下大力气捧起来过几个当家主持,无一不是扛不住其他电视台给的高价诱惑跳了槽。好几个还要回来反咬老东家一口,待遇不公合约严苛,只要能吸引热度,什么难听的话都半真半假地说过。
能共苦不能同甘早已是圈子里的常态,台长做了大半辈子电视,实在已经见多了这种白眼狼的例子。
林竹当初为了钟杳能做到什么地步,台长比谁都清楚,看着他这几年来依然跌跌撞撞不改初心,欣慰之余,多少也生出些许关怀隐忧。
林竹摇头,笃然:“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就不会?”
台长被他气得失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抱上你要资源有资源要清白有清白,说不定他是看上你的能力了呢?”
林竹笑了笑,低头不说话。
眼看他还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台长越发头痛,轻轻叹气:“当演员的演技都好,你看上的可是个影帝。再亲近也是私底下,你知道他知道,最多身边人有几个清楚的也就到头了,一辈子见不得光的,你就不能替自己想想——”
话音未落,正直播的中秋特辑街访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喜的尖叫声。
街访的话筒音质一般,加上周围乱糟糟的杂音,震得两人耳朵嗡响,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现在这些小记者怎么回事,业务能力这么差,咋咋呼呼的,一点儿稳重架势都没有……”
台长蹙了蹙眉,抬手要关掉直播,目光忽然错愕凝住。
高清壁挂的电视屏幕上,在秋高气爽的艳阳天里穿着一身笔挺严肃的意大利高订风衣、戴着墨镜口罩的轩挺身影被镜头牢牢堵住,手里拎着两大盒刚买的冰淇淋月饼,正被动接受着记者兴奋的围追采访。
“是,中秋节吃的。”
“我也吃……我也喜欢这个口味。”
“他喜欢吃甜的,我也……我也觉得好吃。我看着他吃就觉得好吃。”
“另一个人?对,有,给家里人带的……一起。我们俩一起过中秋,我都计划好了。”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钟姓路人被墨镜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左右为难地接受了几句街访,慢慢找回状态,语气丝丝缕缕地透出恼人的知足炫耀。
“别的味儿的?别的味儿明年再给他买嘛。十来种呢,十来年就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