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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好运似乎突然之间不见了。
从北直隶传来的消息令他震惊莫名,自己的亲生母亲张太后竟然依祖宗旧制,废除了他皇帝的权利,这也是从“土木堡之变”以来,第二个在皇帝位上被免职的家伙。而这一次的免职,竟然使天下1/2的百姓都感到高兴,还有另外一半中的2/3感到无所谓,只有最后的1/3感到不安。人人都在夸奖朝廷新皇帝的“仁政”,其实朱厚照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一定是杨廷和这个顽冥不化的老家伙在搞鬼!立一个10岁的小孩当皇帝,自己独掌大权,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他暗暗发誓,只要回到北京,一定让这个杨廷和马上退休回家。
不过上天可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
由于成奉率大军追击,他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狂奔向中都,一路连战连败,几万兵马已经折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六、七千人马。然而中都留守司的中官丘德也好,留守都指挥使林舟也好,都托辞贼兵犯境,对皇帝受困视而不见,不来救援,逼迫朱厚照只能当机立断往河南方向转移。
好在关键的时候,朱厚照还是比较有能力的,他瞅准机会,突然发力,亲自率领一支骑兵在某天的夜间行动,回头突击了成奉的大营,这一次他杀得兴起,差一点就彻底击溃了对手,要不是成奉派遣两员猛将亲自督阵,恐怕他会像长坂坡的赵子龙一样,在敌阵中杀个七进七出。
成奉在这次意外的惨败之后,加上听到探子说到北方的动静,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命令上直卫都指挥佥事韩戎率领羽林左、右卫南下,并命令沿江卫所加强巡防,同时也和塞拉弗的混编舰队打了个招呼。
没有几天,就听说朱九郎被困虞山,为神机营火炮击中、生死不明的消息。
“诸位,局势不容乐观哪!”
瘦小干巴的赵克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转着眼珠看着营帐中所有将军们的表情,有的惊惶失色,有的拈须沉吟,有的鬼鬼祟祟,有的如丧考妣。大胖子成奉罕有的站着说话,他手指颤抖地拿着一封早就读过几遍的信函,眼睛中是一层蒙蒙的雾气。
赵克穹祖先是跟随太祖起兵的,受过爵位,不过到他这一代,人丁衰弱,连他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五品经历,长得丑没办法,谁都不喜欢,因此再大的功劳也升不上去。但现在他算是得到了甜头,在凤阳府精彩绝伦的两仗,一方面拖住了林舟的援兵,一方面给朱厚照的边骑沉重的打击,他的谋略获得了最高的功勋,因此他也被升为游击将军,享受从四品的待遇。虽然游击将军可是个没有品秩的头衔,但有了这个,至少以后带兵打仗便可被人称作“将军”了。
从心里上来说,赵克穹无疑是和成奉一样,不希望塞拉弗遭遇不测。
虽然说支援得迟了些,但依照自己对王爷的看法,赵克穹直觉地感觉到这位王爷的八字绝对硬,可不是那种没有福气的人。加上南京方面连连传来的捷报,据说朝会已经开过几次了,官员们都有出席,甚至连当初誓死不拿武定王封赏的南赣巡抚王守仁,现在也出现在京中,领了很久以前就颁布下来的诏命,拜受了丞相之位。
王守仁开府为相的消息,像埋在石山中的炸药轰开似的,产生了极为强烈并且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
要知道王守仁的名头之响,甚至要超过首辅杨廷和的,他的“心学”影响之大,至少全国的儒家学生都有耳闻甚至研习,他是数十万士子的老师,也是一代教育大家,并且他的政治境界和思想境界也是许多人立为楷模加以崇拜的。在讨伐宁王朱宸濠的战役中,他的军事素养也令人瞠目结舌,这样完美而全才的人到哪里找去?而现在他接过丞相之位,同时朝廷也废除朱元璋时代以来的内阁政策,顿时让人们仰慕和崇敬的目光更加炙热了,王守仁的名字在短时间内,红透了大江南北。
按照塞拉弗公爵阁下的政治体系表,丞相府即中书省,也就是内阁,那些原来的大学士们不必退休,直接来丞相府上班就好了,中书省直接对丞相负责,他们的职责是择选全国各省奏章、边关军情和天灾人祸的情况,丞相则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统筹安排。
大元帅府和丞相府分督军、政事务,入元帅府一样是12名人选,从武将中依照资历和才能的标准来选拔,称“上将军”,和“大学士”同等待遇。不过上将军是按照此名武将进入元帅府以前的品秩级别来决定的,顶多赏个荣衔或爵位。首席上将军负责大元帅府的军事事务,对军事议题进行决断、处理并向大元帅汇报。
在中书省以下仍列六部,只是相府更多了两个直属的新部门,“大明商业局”、“大明关税使司”。
在刘良女的干预下,王守仁依靠自己的名声和魄力,很快就以原南京中枢的那套班底,组成了新的政府机构。
江西人费宏被提名为华盖殿大学士。
费宏这个人原本就是内阁成员,他16岁中举,20岁便独占鳌头,成为明成化二十三年丁未科的状元。正德年间,任礼部左侍郎,其后官位一直坐到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辅政。正德七年又晋升为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不过正好时遇宁王图谋不轨,他因为拒收其贿赂,宁王便视其为眼中钉,多方使人**,被解职回乡。
此次他被重新启用,也是众望所归。
另一个声望不亚于他的,乃是谢迁。
这个人是成化十一年已未科的状元,是乡试解元、又中状元。由修撰一直做到待讲学士的官位上,弘治八年入内阁参政,不久加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他目光敏锐,长于论辨,与前朝名人刘健、李东阳等共理国政。武宗继位后刘谨擅权,他因上书诛刘,遭人诬陷,于是愤怒地辞去了官职。刘谨被诛后他得以平反,一直在南京吏部任职,南京吏部尚书刘春理受贿被斩之后,他升为尚书。眼下,朝廷给他封了“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职衔,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73岁了。他的兄弟和儿子也都在政府中效力,其中他的儿子还是个探花郎,这种情况令所有的官员们都感到羡慕。
不过王守仁在正式就任丞相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上直卫都督指挥使”成奉写了一封文函,请他尽快结束战事,将皇帝陛下安全带回到南京。
可是,成奉现在这对个使命却是一头恼火,不光是北边的事,并且因为松江府也传来了惊人的噩耗。
“成大人,请速下决断。”
“愿大人速下决断!”
所有的武将齐齐抱拳躬身,只听到一片铠甲摩擦的声音。现在,重新编组完毕的上直卫亲军部队,已经差不多像块完整的铁板了,不但所有军人视朱九郎、成奉为理所当然的上司,他们还无所畏惧地和皇帝陛下亲自率领的部队对峙着。
这一切当然是成奉“教导有方”,在政变当夜,他就立刻动手,将那些心怀贰志的军官们统统做成了肥料,并且按照塞拉弗给他制定的步骤,在大营里宣传武定王的改革政策,宣传他爱民如子、善待百姓的理念,宣传他坚决打击倭寇和鞑靼人的思想,等等。尤其重要的是,成奉改变了原先大明军队领俸禄的旧习,也就是拨款到各个营、卫,造成各级将领的贪污挪用行为。他在上直卫中设立军饷部和监察部,军饷部的人负责按月送饷到各个卫所,封装好直接送到每个士兵的手里,由监察部负责监督核查,绝不允许贪污、克扣、冒领、吃空饷的行为。
原本这种会激起军官们不满的措施,在成奉大开杀戒之后,各种反对的声音也都消失了;而在按照级别不同,提高了上直卫的薪饷标准之后,隐没的反对声音反而变成了赞美,大胖子一时人气旺得走到哪儿都有人冲他点头微笑。
塞拉弗早已准备把文武官员的薪俸水平大大调高,上直卫不过是个试点而已。
眼下十多万人的加薪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生财有道的公爵阁下自然不会为难,不过以后负担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的话,可就不行了,这需要更多其他的东西,例如商业和贸易措施来配合。
不管怎么样,成奉的地位提高了,威力也大了,原先那些对他满不在乎的高级军官,现在也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分的不满意。
现在大胖子一如既往地穿着件单衫,露出两截胖嘟嘟的膀子,他先收起信,摇了半天头,这才两手平抬,做了个压的动作,“好了,好了,都坐下,我们再议议。”
军官们谢过之后,齐齐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端端正正的样子,全部把*都朝向大帐中央的胖子身上。这种架势如果塞拉弗看到了,免不了要在心里暗暗称赞一声:果然是大明国最精锐的御林军啊,就是和别的部队不一样。
“时泰兄,你前与王丞相共缚宁王,意气风发,今有事为何不发一言呢?”
大胖子突然一改焦虑的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坐中一人,这个人姓伍,名文定,松滋人,宁王朱宸濠起事时官任吉安知府,对王守仁帮助很大,原来是很有功劳的,然而因为张忠许泰等人想夺王守仁的功劳,所以见到他的时候就很不高兴,彼此还发生了口角,张忠等把他绑了,侮辱了一番,之后朝廷还没来得及封赏下来,就发生了塞拉弗兵俘朱厚照的事情。于是,成奉立刻建议公爵阁下把这个家伙弄到了上直卫中,直接任命为正三品的“上直卫都指挥佥事”,还赏了他一个爵位。
伍文定见问,连忙起身致礼,“此际局势微妙非常,不由得下官陷入深思,未见大人垂询,下官失礼。”
“哦,时泰想到些什么,不妨说说。”
“是。”伍文定见他笑盈盈地挥手示意自己坐下,也只得硬着头皮略略坐了,这位上司性格深藏不露,实在是个琢磨不定又非常可怕的人,他的识见和胆略都远远超过某些真正的将军,但他又不拘小节,甚至也不见得十分忠贞于皇上,这在上直卫都指挥使司这个特殊的集体里可以说非常罕见,“下官心想,阉党挟圣而走,分明是想借此脱离王爷,返回旧都,这对于北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成奉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然而在这当口上,却突然传来太后废帝的檄文,这难道不是王爷的大幸之事吗?”伍文定说话非常直白而露骨。
“哦,何幸之有?”成奉连忙追问。
“对于北方来说,新帝继位,旧帝已废,他们自然不会再让诸阉挟圣而返旧都的了;而对于我等来说,太后诏命是否有效,这还需朝廷的认可,不能让她说废帝就能废帝的,若废立之事如此便当,大明国岂不是早非朱家天下了?这样说来,皇帝仍旧是皇帝,只消一名说客或一封书信,恐怕诸阉无路可走,只能倒过头来请求大人的宽恕了。”
诸位将军们闻言,顿时交头接耳,一阵窃窃私语,成奉非常高兴,他满意地笑了起来,“时泰兄说得不错,近来丞相也连发数函,都是要求本官速速拥帝回京、稳定政局的。情况紧急,便容不得我等多想了,赵克穹!”
瘦小干巴坐在帐中末尾的家伙像触电般弹了起来,“下,下官在!大人有何吩咐?”
成奉脸上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赵克穹,本官也不多说了,此次需要你出马前往对方大营,带去本官的书信,若这件事办得妥当,你也不需要在上直卫中打混下去了,我会立刻启奏圣上,保你外放一个知府,如何?”
赵克穹尽力克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叩头到地,“下官领命,定然不负大人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