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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芸轩内,呈现出一瞬间奇异的宁静。
仙蕙和邵彤云互相对峙,大郡王妃露出震惊复杂的目光,舞阳郡主目光凌厉扫过邵彤云,一脸将要发作的表情。至于万次妃,则是脸色变幻不定,似乎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三郡王妃只看了一眼,便低眸回避。
玉籽原本守在门口的,她反应机灵,当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惊魂未定的轻轻抚着心口,----天啊,今儿这出戏唱大了啊!
唯一冷静的人,大概就是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的厉嬷嬷了。
“怎么回事?”大郡王妃第一个尖叫起来,抓着邵彤云质问,“彤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其实已经猜到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不管不顾掀起邵彤云的衣服,看着那平坦光洁的小腹,“你的肚子呢?”又去扯她的裤子,“你的恶露呢?都到哪儿去了!”
“不要,不要!”邵彤云惊慌之中,死死揪着自己的裤子,连连后退。可是屋里哪有她后退的地方?只得缩在墙根儿,掩耳盗铃的藏在半个花架子后面,好像这样,就能多一些安全感。
“你还跑?”舞阳郡主冲上前去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耳光,“作死!竟然敢假装怀孕,混进庆王府!”朝外面喝斥,“去,请王妃和大郡王过来。”
邵彤云捂着脸,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大郡王妃愤怒不已,指着她骂道:“你没有身孕?没有?!”简直气到要发狂,“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你……”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只想拼命的给表妹加罪名,“你还欺骗了大郡王!欺骗了王妃娘娘!欺骗了整个庆王府!”
除了愤怒和怨恨,更多的是想撇清她自己,----反正表妹没有身孕,又设计陷害仙蕙,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弃子,没用了。
“大嫂。”仙蕙轻声一笑,“最近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邵夫人落水,她小产,都是针对我的,对不对?可是你想想,她事先又不能知道我会做四郡王妃,之前那么久就都假装怀孕,又是针对谁?到底想做点什么?”
大郡王妃在被邵彤云欺骗的愤怒中,只顾着上火,忙着撇清她自己,并没有深想其他的细节。被她一提醒,顿时有了醍醐灌顶的了悟,----若是仙蕙不进王府,邵彤云假孕、小产,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扳倒姨娘们吧?那她就是……
----为了扳倒自己这个嫡妻王妃!
大郡王妃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舞阳郡主揉了揉手,一阵冷笑,“好啊,原来咱们王府里混进了一条毒蛇。”她本来就对荣氏和邵彤云不满,觉得坑了老实的大兄弟,现在揭穿邵彤云怀孕是假的,还当着万次妃等人丢脸,不免更加恼火,“你作死也不找个好地方!”
邵彤云脸色惨白,无法辩解,更是没有办法再强撑撒谎。五月小产后的肚子完全扁平,身下没有一点恶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王府有大夫,请一个过来诊脉就知道了。
舞阳郡主越看她越生气,看着大郡王妃也觉得生气,“你是蠢货吗?她没怀孕,瞒了你这么就都不知道?大夫呢?平时给她诊脉的大夫呢?”
大郡王妃脸上无光,气窘交加,“大夫,是邵家专门给她请的。”怕被在场众人笑话她蠢,急急解释,“她说什么从前用惯的大夫熟悉,我也是心疼她,又看在小姨的面子上,才依了她的。”
舞阳郡主气讽道:“把你卖了,你还给别人数钱呢。”
大郡王妃也气,又憋屈,自己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过这个表妹,----还只当她年幼无知,等着她生完孩子再拿捏,却没想到一早就被人坑了!
她想了想,跳脚道:“我叫人去找那大夫!”
舞阳郡主瞪了她一眼,“找得到才有鬼呢。”一回头,看见万次妃表情丰富,眉眼含笑看热闹,冷冷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赶紧回去罢。”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万次妃当即对嘴,“哟!怎么了?又不是我让邵夫人假装怀孕的,舞阳郡主有气,也不该冲着我撒啊。”
“滚出去!”门外面,想起一声闷雷似的动静,是大郡王高敦。
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
仙蕙也吓得一激灵,赶紧低头,----前世留下来的阴影,就让她本身对大郡王十分的避忌,低垂眼帘,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若不是因为今儿的事牵扯自己,肯定比跑得飞快,才不要像万次妃那样留下来看热闹呢。
门外面,高敦黑沉着一张脸,搀扶着庆王妃进来了。
万次妃有些怕他,毕竟高敦是庆王府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下一任庆王,在他盛怒的情况下去惹事,显然是不明智的。没敢再多说什么,扯了扯儿媳三郡王妃,悄无声息的让出去走了。
庆王妃一进门,先目光凌厉的打量邵彤云,“你没怀孕?”
邵彤云哪里还敢答话?低着头,喝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没有!”舞阳郡主气得跺脚,把刚才仙蕙怎么吓唬邵彤云,怎么让她慌张从床上跑下来,一五一十全都说了。然后怒其不争的看向大兄弟,“你怎么回事?旁人不知道她假怀孕,也罢了。你和她同床共枕那么久,怎么都不知道?!”
高敦一阵难堪的沉默。
仙蕙竖起耳朵,对此也是很好奇啊。
邵彤云到底是怎么瞒天过海?竟然连高敦这个枕边人,都一无所知。
“好了,回头再说这个。”庆王妃护着大儿子的颜面,打断道:“让大夫进来,好好的给她诊一回脉,要打要罚,咱们也得先落实了再说。”看向周嬷嬷,“把她塞回去,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周嬷嬷和厉嬷嬷上前,将邵彤云重新塞回被子里,放下床帐。
王府的大夫进了门,是一个年过古稀的头发花白老头子。虽如此,进门也不敢东张西望,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的给邵彤云诊了脉,然后道:“没有小产的脉象,也没有怀过孕的脉象。”
庆王妃挥了挥手,让人出去,然后看向邵彤云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一想到本来就不愿意让她进门,最后勉强让了,不过是看在她怀了大儿子骨肉的份上,结果却是假的,整个王府的人都被她骗了。
谁会想到,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更可恨的是,她入了王府还不消停,一直假孕伺机算计别人,扫了扫大郡王妃,这个心术不正的大儿媳不提也罢。再看看仙蕙,刚进门的小儿媳才是冤枉无辜的,----之前那些流言,邵彤云落水,不用问也知道是邵彤云自己在捣鬼!
倒是有点疑惑,问道:“仙蕙,你是怎么知道她没怀孕的?”
仙蕙怔了怔,又不得不回话,“那些流言不是我说的,只能是她,好端端的她自泼污水做什么?想来必有图谋。”低着头,有点心虚,“再联想她之前不顾身孕,故意跑来找我怄气,就猜她的身孕多半有问题。可是我说这些也没人信,所以……,就只好来一出釜底抽薪。”
其实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之前自己的疑惑,和玉籽打听回来的消息,都只能知道邵彤云在耍阴谋,并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怀孕,----是假孕?还是死胎?这一切都无法验证。
刚才在松风犀照堂的时候,厉嬷嬷举止古怪。
当时自己正在迷惑,她为何突然冒失起来?还非得让自己过来看望邵彤云?可是当着众人又不能多问,厉嬷嬷也不能多说。她悄悄捏了自己一下,简单低语,“假孕,逼她下床。”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来不及求证。
----自己选择了相信厉嬷嬷。
至于厉嬷嬷是怎么知道邵彤云假孕的,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向庆王妃解释?只能云山雾里绕了她一通罢了。
舞阳郡主听得怔住,“就这么简单?!”
仙蕙低头回道,“是啊。”
舞阳郡主一脸惊讶,“你就不怕她是刚巧小产,然后临时起意,再陷害你?万一她在裤子上做了假,你又当如何?”
仙蕙自己都闹不清楚,如何解释?只能感叹厉嬷嬷厉害了。
“好了,不用追究这个了。”在庆王妃看来,小儿媳不过是心思简单纯良,凭着一股子虎里虎气,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因为她才受了被冤枉的委屈,看向她,目光多了几分怜悯和疼惜,“这丫头,想来是有上天庇佑着罢。”
这样……,也行?舞阳郡主简直无语了。
大郡王妃也是一脸表情复杂,这仙蕙……,运气也太好了吧?原本让她洗不清的阴谋诡计,竟然凭着一次好运,就轻而易举把对手给扳倒了。不过也幸亏她运气好,否则的话,自己还被邵彤云蒙在鼓里!
想到此处,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正要骂上几句,外头忽然有丫头禀道:“启禀王妃娘娘、郡王爷,外头来了一个妇人,说是邵夫人偷了她的孩子,要她偿命!”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除了厉嬷嬷,众人全都一头雾水。
庆王妃沉吟了一下,“带进来。”
因为王府很大,等了片刻,才有一个青衣妇人被带进来,眼圈儿红红的,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哭,“王妃娘娘、王爷,请给民妇做主啊。”
舞阳郡主最讨厌这一套嚎叫,不悦道:“有话好好说!”
那妇人是早就被人教导过说词的,怕王府的人不耐烦,赶忙道:“我说,我说!王府里的邵夫人,小产下来的男胎……”说到此处,是真的愤怒和伤心,忍不住哭道:“那就是民妇的儿子啊!王爷、王妃娘娘,求你们给民妇做主。”
这不是多复杂的事情,她一说,众人都大致明白过来了。
仙蕙心中却是惊奇。
厉嬷嬷真是神速,不不不……,应该说是吴皇后的人神速,这么快就查到了邵彤云假胎儿的来历,不仅找到原主,还迅速安排好让人进来闹事。
如此一来,自己手上可是完全干干净净了。
舞阳郡主又问:“你的儿子,是怎么送到王府的?”
那妇人哭道:“民妇的婆家姓李,亲婆婆死得早,公公又续娶了一个继婆婆,生了一双儿女。儿子李贵在王府的二门上当差,女儿小桃,在邵夫人院子里做小丫头,孩子就是他们送的!”越哭越伤心,“民妇……,原本有四个来月身孕,结果继婆婆悄悄做了手脚,就把民妇害得小产了。”
庆王妃听得脸色大变,“竟然……,竟然还有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眼前这个妇人被继婆婆下药小产,胎儿还被偷了出来,送进王府,然后好成全邵彤云假装小产,----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那妇人哭得哽咽难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庆王妃做了几十年的王妃,各种妻妾斗争都见过,但斗归斗,----如此恶毒的,今儿还真是头一遭见识!若是邵彤云去外头买一个小产胎儿,虽肮脏,也还不是如此骇人听闻,她居然生生害了人家一个孩子!
哦,明白了。
她是为了弄得跟真的一样,然后……,就可以成功的瞒天过海!
庆王妃沉吟了一下,“这妇人可怜,先赏他一百两银子,让她好好养身子,将来好在生一个。”又道:“让他男人去咱们的庄子上,她也去,都给个差事,往后就从王府领月银过日子。”
那妇人早就得了好处的,眼下一听庆王妃的安排,更是喜不自禁,----反正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和丈夫能得王府的差事,往后一家子不愁吃、不愁穿,不算亏了。
当即连连磕头谢道:“王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大慈大悲,民妇记着你的恩情。”又保证,“民妇既然是王府养着的人了,吃着王府的饭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请王妃娘娘放心。”
庆王妃见她识趣没再多言,挥挥手,“带下去罢。”
“你这条毒蛇!”大郡王妃目光恶狠狠的,盯着邵彤云,“竟然把我对你的疼爱,用来骗我?!骗得我团团转!而且你耍着心眼要害我不说,一掉头,又去害仙蕙,真是用心歹毒!”说着,哭了起来,“我……,我真是识人不清啊。”
仙蕙知道她这是开始做戏表演了,懒得理会。
大郡王妃却望着她,哽咽道:“我真糊涂啊,就没想到……,嫡亲的表妹也会欺骗于我,也会算计于我。仙蕙,之前是我受了邵彤云的蒙蔽,所以误会你了。现如今总算真相大白,洗清了你的冤屈啊。”
仙蕙不想理她,抿嘴不言。
大郡王妃擦了擦眼泪,看向庆王妃和高敦,“母亲、郡王爷,你们一定要为仙蕙做主,为她狠狠的处置邵彤云!”
仙蕙闻言大怒。
这种时候,她还不忘给自己添一个狠毒名声。
呸!婆婆和大伯处置屋里小妾,跟自己有何干系?回头邵彤云死了,残了,难道还想算在自己的头上啊?什么为了自己狠狠处置邵彤云?狗屁!
当即开口,“大嫂,我没事儿,不过是被人误会了一、两天而已。可怜大嫂你,被邵彤云骗了足足有半年,这得多伤心、多难过,多恨邵彤云啊?”看向庆王妃,一脸真诚之色,“母亲,你一定要给大嫂做主啊。”
大郡王妃张了张嘴,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总不能说,自己被邵彤云骗了半年不生气吧?要是不生气,岂不让人怀疑自己早就知情?这种嫌疑,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沾惹上的。
心下深恨仙蕙嘴角毒辣,死死掐住掌心,强忍了没有开口反驳。
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她套住,转头又哭,“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命里无子,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结果还是假的,被人骗了啊。”
舞阳郡主被她哭得烦心,喝斥道:“嚎什么?什么命里无子?袁姨娘不是生了权哥儿吗?难道不是你的儿子?会不会说点好听的,满嘴晦气!”
大郡王妃被她噎得不行,又不敢当着婆婆和丈夫回嘴,只能忍气闭嘴。
仙蕙心里偷着乐,只没说话。
庆王妃冷冷看向邵彤云,“你还有什么话说?”那口气,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询问最后的遗言,“有话就赶紧说。”
邵彤云一下子就慌了。
“郡王爷!”她从床上爬了下来,连连跪着上前,紧紧抱着高敦的腿,泪如雨下,“我爹要把我嫁给别人,我不愿意……”她摇摇头,泪水飞溅而下,“我只想留在王府,只想留在郡王爷的身边啊。”
陆涧?仙蕙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邵彤云不只是要迷惑高敦,还要用陆涧来攻击自己?眼下她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绝境,退无可退,会不会和自己拼个玉石俱焚?!
不对,不对!自己前世和陆涧订亲,今生又没订,她应该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