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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可以的!”张惟昭含笑答应。她请小宫女们把沙盘从屋里搬到院中树下,把小桶、铲子、小车,还有许多其他的沙滩玩具,比如木制的小鱼、海星、海豹和鲸鱼等都拿了过来。又给两位公主穿上围兜。
两个女孩子立刻投入到她们的快乐世界中去了。
这个沙盘是特制的,比张惟昭给陈祐琮准备得要大好多。
叶彤樱以前还从没见过谁这么煞有介事地准备这么多沙子给孩子玩。沙子上那些玩具她大部分以前都没见过,她只认得有些是鱼,像海豹、海星什么的就不认识了。
她看到仁和公主和德清公主玩得那么入神,不禁也蹲下身去,用她指甲上涂了红红的蔻丹的白嫩小手,抓起沙子,让沙子从指缝间漏回沙盘里。这样反复了几次,沙子那种流畅细腻的感觉让人觉得很是舒适。
“这沙子有什么用?”她感到十分好奇。
“会让人觉得舒服好玩。”
“只是好玩?”
“当然,不然还能怎么样?”张惟昭笑了。
在叶彤樱的印象里,宫廷里对皇子和公主的教育,一言一行都有规矩,做什么事都要讲个道理出来。而沙子,居然只是好玩就可以了?
“难道不怕玩物丧志吗?”她又问。
张惟昭又笑了,指着仁和公主和德清公主说:“她四岁,她两岁三个月,请问要怎样才算有志向?”
要是旁的女子跟叶彤樱这样说话,她早就恼了。但张惟昭的态度十分随和自然,神情轻松,让叶彤樱也跟着觉得十分放松,并不像和其他女子在一起时,总要比姿色,比谁更善解人意,总想着谁要压服谁。
叶彤樱只觉得这个盛沙子的巨大木盘很新奇,沙子上的那些玩器很新奇,这个坐在旁边的女道医也很新奇。
叶彤樱看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沙盘旁边,也并没有怎么去呵哄两个公主,只偶尔简短地有几句对答,怎么就让这两个公主这么喜欢来找她呢?
她并不知道,能一直心神安定地坐在孩子旁边,给予孩子有质量的关注和回应并不简单。这需要强大而稳定的精神力量。在二十一世纪,不知道有多少父母在带孩子的时候,会比平时更沉溺于手机。为什么?就是因为一直对孩子倾注关注是非常耗神的一件事,所以父母有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要逃开一段时间,作为修生养息,然后才能有精神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到孩子身上,应对他们的各种要求。
孩子是有感知的,虽然他们不一定会用言语来清楚地表述。就像这两位小公主,她们只觉得和张惟昭呆在一起特别开心舒适,但你要问她们为什么,她们未必回答得上来。
叶彤樱原本并不是矜持的性子,那些面对太子时露出来的娇怯怯的模样只是刻意做出来的而已。她面对张惟昭的时候当然不需要这样爱娇。她感到好奇,就毫无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张惟昭。
张惟昭就任她打量,并没有因为被人紧盯着看而感到窘迫。
叶彤樱突然道:“你本来应该挺白的,只可惜没好好保养,被晒黑了些。”
张惟昭笑答:“我不喜欢天天关在屋子里。”张惟昭前世很喜欢户外活动,这一世在进宫之前,也经常跟着师父张荣鲲往外跑。入宫以来,因为怕惹麻烦,她尽可能呆在长乐宫,不去外边溜达。她不是这个时空的土著居民,有好多所谓的规矩她还是反应不过来,所以就尽量呆在本部门,不去接触其他部门的人。但尽管整天宅在长乐宫,她还是会找机会呆在户外,比如在院子里碾药,或者在公主们来访的时候和她们在院子里活动。一个夏天过去,确实被晒黑了一层,原本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浅麦色的光泽。
叶彤樱凑近了一些端详,道:“原来你也是有耳洞的,不过你一直没怎么戴过耳环吧?都快要长住了。”
她要是不说,张惟昭都快忘了她有耳洞这回事了。她在前世就一直喜欢简约的风格。现在到了这个时空,看其他女子环佩叮当也觉得很美,但是要让她依样披挂起来她只会觉得行动不便。她抬起手摸了摸耳垂说:“我不习惯戴首饰。”
叶彤樱又注意到了她的手,惊奇还带有一丝嫌弃地说:“你的手指上怎地还有茧子?”
张惟昭苦笑道:“碾药、画画和写字磨出来的。”她已经察觉出来,叶彤樱对她充满好奇,正在用十二岁小少女的挑剔眼光来研究和剖析她。
张惟昭面对叶彤樱挑剔的眼光,有一种老阿姨的淡定。
“其实你好好打扮起来,应该还是挺好看的。是不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叶彤樱还没见过哪个女子像张惟昭这样不爱惜容貌。哪怕是她家的下等丫环,等发了月银的时候,也会到货郎摊子上去买胭脂水粉来用。年底领了红包,就想去买个银耳环、银手镯来戴。
莫说出家人就不会打扮,她看到过她家姨娘请来做法事的道姑,脸上还淡淡地涂着胭脂,手上还留着葱管一样的指甲呢。
可张惟昭倒好,不仅一丝装扮也没有,手指甲也剪得光秃秃的。
“不如我来教你打扮如何?”叶彤樱当然不知道张惟昭已经成了长乐宫公认的美妆达人了,根本不需要人来教,她只是更喜欢自己现在这种简单放松的状态而已。
面对这个小少女突如其来的、有点莽撞的热情,张惟昭一时之间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张惟昭已经知道了金贵妃是陈祐琮的杀母仇人,也推断出金铃儿推动叶彤樱和陈祐琮接近是什么目的。这里面的关系复杂而紧张,张惟昭知道自己最好远远地置身事外,不要和陈祐琮的敌对阵营有任何接触才好。
可是,虽然被金贵妃当成了一枚棋子,叶彤樱本人却只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女而已。
这个少女画着鲜灵的妆容,穿着合体衣服,腰束得细细的,尽量凸显出少女窈窕的身形,眼睛灵活,斜睨着人的时候做出既天真又妩媚的模样,但是她的底色,依然是青涩而脆弱的。
张惟昭知道,叶彤樱身上华美的衣服和首饰,就是她的铠甲。她小小年纪,就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到紫禁城这个战场上拼杀。她其实也是恐惧和不知所措的,只是这些恐惧和不知所措,都被她尽量掩盖在夸张的美貌,和自以为有心计的言行中了。
所以,张惟昭对她厌恶不起来。
“多谢叶姑娘的好意。可是我整天都要制药、做法器,打扮起来也没有用处。所以还是不用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如果穿上宫装,好好梳个灵仙髻,带上环佩,是什么样子吗?”叶彤樱小的时候,就特别渴望快点长大,能穿上那些美丽的衣裙,带上那些精美的首饰,她无法理解像张惟昭这样一个模样还不错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也没有多大,怎么可以安于这么简陋的衣饰。
张惟昭想了一想,叶彤樱的提议还是有吸引力的,不知道自己按照这个时代的女子装扮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有违和感?
但是,她也只是出于好奇想一想而已。她的内心更多的是对这种装扮的抗拒,不仅是因为这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简约精炼的美,更是因为,她不想代入到时下女子的那种身份中去。
那种被动的,等着君子垂怜的身份。只有觅得良人,被君子所爱,这一生才有了着落。若是这位君子的所爱并非只有一个,那就要为多分得一点怜爱挣扎一生。
她还是守着她道医这份看起来收入不错的职业吧。
所以她继续摇头:“我很难想象穿上那套行头是什么样子。我会感觉那不是自己了。”张惟昭实话实说。
这一番对答下来,叶彤樱对张惟昭的兴趣更浓厚了。这其实也超出了叶彤樱自己的预料。她总觉得张惟昭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让她忍不住想多问一些问题,多知道关于她的一点什么。
在叶彤樱原来的世界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不安定的、内心惶惑的,只有抓住了某个男人的心,才算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着落。
像叶彤樱的母亲安月莲就是如此。安月莲的背景和家世一点也不比叶彬差。叶彬是美男子,安月莲虽然不是少有的美人,但容貌也颇说得过去。更重要的是,叶彬家里虽然算是书香门第,却并不是大富之家。叶彬能过上舒适安逸的生活,全赖安月莲的嫁妆和她娘家的贴补。即便如此,安月莲还需要哄着、讨好着叶彬,看他的脸色行事,和几个姨娘争风吃醋,不断耍些小心机、小手段,来把叶彬牢牢拢在自己身边。
叶彤樱的人生楷模金贵妃更是如此,她能带着金家和金家的亲戚一步登天,全赖当今皇帝陈见浚对她的宠爱。若不是多年来一直把陈见浚抓牢了,他们的家族也不会有今天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