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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傲单手托着一盘酥油芝麻饼进了屋,还是刚出炉的,一股子焦香味道,特别勾人。可就是这股子芝麻香味,也没让沈白焰多分一点注意力给姜傲。
“若晖呢?”姜傲虽说跟沈白焰关系不错,但这其中多半都是因为宋翎这个小子在二人之间插科打诨,所以气氛格外融洽些。现在宋翎不在,姜傲总觉得沈白焰像是冷了几分,说起话来也有些别扭。
“钱家的事儿还要收个尾,怎么说他跟钱家还是有点渊源的,让他去处理,算是给钱家留点面子。”钱家的事儿是奉了旨的,名正言顺,就跟用刀子剜掉苹果上的一块烂斑一样简单,棘手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沈白焰说得轻轻松松,可宋翎并不喜欢这差事,也不喜欢自己父亲的故交长辈拽着自己的裤腿,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钱大人,这满院的亲眷们可看着呢!您老人家就是上断头台可也得有点骨气吧。皇上已经开恩了,只是没收财产,收了贩盐令,永世不得入京罢了。”宋翎垂眸睇了一眼,只觉得自己裤脚上像是沾了一些亮晶晶的不明液体,不禁抚额长叹。
“可是我家的颂儿却是被发配充军了啊!他可是你未来的姐夫啊!”钱大人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抱着宋翎的大腿,直到卓然上前硬是将他拉开了。
“钱颂可是入了这神悟教的,断断不能轻放,留了一条命已经是给了钱家面子!”宋翎不发怒时看着是个青葱少年,可若是生起气来,脸上的神情倒是也很骇人。
钱大人追悔莫及,狠狠的用手砸着自己的大腿,“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蠢货儿子啊!蠢货!蠢货啊!”
“您老人家也别光把这责任往自己儿子身上推,年轻人见识浅薄,难免有个误入歧途的时候,你说说你都多大的人了,也见过不少风浪了,怎么就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长生不老?天人合一?这话你都信!?真这么简单的话,秦始皇还求什么长生不老药啊!”
宋翎一席话,将钱大人说的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宋翎打开了话匣子,话头可是停不住了,“一车车的银子给邪教送过去,你倒是真大方!”
“可我颂儿也给你提供了不少消息啊!”钱大人犹在争辩。
“所以他才留了一条命,不然早就上断头台了。”宋翎背过身去,懒得理他,卓然冷冷道。
“宋大人。”钱夫人倒是个刚强的女子,她眼眶虽是红红的,但脸上并无半分软弱之色,她手里奉着一个红色的盒子,上面是一对鸳鸯,宋翎立刻就明白了,这里边装的铁定是宋嫣的生辰八字和定亲信物。
“我知道,今日若不是你来,也不会给我们留出收拾东西的时间。”她将手里的红盒子向前递了递,“谢谢,咱们两家,自此再无瓜葛了。”
宋翎接了过来,对着女人,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忍心,道:“申时三刻就要封府,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卓然欲言又止,宋翎瞧了他一眼,负手出去了。“你在守着,我先回去了。”
“是。”卓然应了一声。
……
这个季节是不会有桃花的,可少女鬓上那一朵粉嫩妖娆的桃花胜过春日里开的最盛的那一片桃林,别人都是满头珠翠的,可她的发丝上只有一根粉缎,一朵桃花而已,却恍若秋水女神,衬的旁人光彩全无。
姜穗秋的目光一直在宋稚身上流连忘返,若她是个男子,只怕眼珠子都要让流星给扣下来了。
宋稚只好装作没发觉的样子,自顾自的饮茶,吃糕点,谈天说笑。可姜穗秋像是痴了一般,竟伸手碰了碰宋稚鬓上的桃花。
宋稚不喜外人太过亲近自己,反应极快的偏头避过,笑道:“五小姐这是做什么?”
“小五!你也太没规矩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姜长婉斥了一句,姜穗秋是她的堂妹,姜家这庶出的一脉,一向都是养在莒南,不比京城那些门第重视规矩,性子便放纵一些。
姜穗秋讪笑着缩回了手,对宋稚道:“宋家姐姐头上这朵花儿真是好看,跟真的一样。”
宋稚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这朵桃花道:“这是京城常春馆里的绢花首饰,好看是好看,就是很容易腐坏,至多不过一个月,颜色就会退了。”
“姐姐这样门第,又是嫡女,就是每日换一朵绢花也不成问题啊。”姜穗秋不知道是没心眼还是故意的,说话这般的不中听,若不是这人来人往的都是姜长婉的亲友,怕是姜长婉此刻已经领着宋稚起身了。
“京城里的首饰真是精巧,不像莒南这乡下地方,首饰都土里土气的。”姜穗秋的眸子仍是盯着宋稚的绢花瞧,若是个面皮薄的小姐,估计现在已经拿下来送给她了,不过宋稚可不是这样的心性,纯装作没明白。
姜长婉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莒南怎么说也是客商往来的重镇,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乡下地方了?”
姜穗秋一双吊梢眉,眼仁长长的,下边却是一张没棱没角的厚唇,上脸精明相,下脸却平白显出一副蠢笨的样子来,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姐姐,你这头上的珠花是宋姐姐给你从京城带来的吧?莒南的东西要是好,你何必今日就取了出来,巴巴的带上了呢?!”姜穗秋的眼睛粘在姜长婉鬓上的那只魅紫色的步摇上。
这只步摇原没什么稀罕的,簪身上是寻常的莲花样式,下头坠着几颗紫色宝石罢了。稀罕就稀罕在这簪子的通身紫色上,贵也就贵在这紫色上。这样正的紫色颜料,一两可能就要千金。
“姜五姑娘误会了。这是我给姜姐姐做的,不是什么京城的能工巧匠所做的珠宝首饰。姐姐不嫌弃我手工粗陋罢了,所以才戴上了。”宋稚在桌子在捏了捏姜长婉的手,示意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个小女孩计较。
姜穗秋豁然睁大了眼睛,堆出一脸讨好的笑意来,“那宋姐姐也给我做一只吧!”
逐月和流星简直要被这人厚颜无耻给惊到了,菱角暗地里咬了咬自己的唇肉,若不是这样,她恐怕就要笑出声来了。‘千金小姐堆里竟也有这样的落魄户!’
“我又不是专门做簪子的匠人,就姐姐头上这一只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力气,若是叫我给那不相关的旁人做这簪子,我还真舍不得废我这心力。”宋稚这话叫一个直白刺骨,刺得那姜穗秋面壳上虚假的笑意登时裂了一条缝。
菱角颇为意外,没想到宋稚还有这样不让人的一面,倒是挺让人觉得爽利痛快的。
姜穗秋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京城的权贵嫡女又怎样,也是这般的小家子气!一根簪花能废你几两银子!搪塞我罢了!”
她骤然起来,准备离去,却不小心碰翻了桌边的一壶茶水,这茶水是丫鬟们刚换的,肯定很烫,逐月和流星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菱角已经托住了茶壶,还在半空中左右手腾换了一下,被烫的轻‘嘶’了一声。
“姜穗秋!”姜长婉气得柳眉倒竖,看了看两边伺候的婢女,到底是没把太难听的话说出口。
姜穗秋便瞅准了这个空,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事吧。”逐月将那茶壶往里边移了移,关怀了菱角一句,宋稚也偏头瞧着菱角的手。
“能有什么事儿?”菱角朝掌心吹了口气,拍了拍。“我这掌心都是老茧,刺都刺不穿,烫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多了。”流星在菱角耳边又低又快的说了一句。
姜长婉有些好奇的睇了菱角一眼,但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对宋稚道:“让妹妹见笑了。”
“这就是你信里说的那个妹妹吧?”宋稚在姜长婉耳畔轻道:“蹭了你不少首饰走吧?”
“一说起这个我就难受,好看的让她给我弄走了大半。妹妹方才也算是给我出这口邪火了!”姜长婉气呼呼的说,“今日我生辰,她也在这招我生气!”
“左右是散席了,咱们回屋说话去吧。顺便看看我给你备下的礼儿。”宋稚对姜长婉道。
姜长婉环顾一圈,见不远处的舅母、堂姊妹们都自顾自的说着话,便悄悄的领着宋稚走了。
出了这前厅,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浑身都松快了,脚上也像多了两个风火轮一样,挽着宋稚在前头走了,一帮丫鬟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走着走着,流星忽发现自己右手边的菱角不见了,一回身发现她正站在远处,直勾勾的盯着后院的墙头。
“傻站着干什么呢?”流星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菱角。
“没事。”菱角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她肯定自己方才的那种感觉不是错觉!一定有人在暗中窥视!不过,这目光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
菱角望着宋稚和姜长婉二人的背影,心道:‘这回是冲着她们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