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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杨听完君无咎的分析,用力吐出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身前交叠,盯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想了片刻,道:“如果霄云太公主就是杀害周秀兰的那个人,那么为什么她会因为这件事在跟安王争吵之后就中风了呢?她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料不到安王去跟她吵架?而且,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总得有个原因吧?把安王这一支都掐死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就算她是太公主,但是如果没有了安王这个爵位,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处境会是如何吗?”
君无咎琢磨了一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这老太君是怎么想的,而且那枕头是否是栽赃也不清楚,总之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他抿了抿唇,“看不透。”
成杨道:“如果说这件事确实是霄云太公主做的,那么她的中风未必就是真的,也许只是不想让我们去问她……”
“大人,”初一走到门口,“那些犯人都按照大人吩咐,隔开看守了。”
成杨点头,“他们所有人的饮食,必须要找人盯着,绝对不能再发生乐馆那种事了。还有,你带人去找那卖艺的父女二人,务必要把人找到。”
初一道:“好的,少爷。”
“对了,那图纸画完了吗?”成杨又问。
初一道:“在十五那边,等他做最后处理。”
“行了,你去吧。”成杨挥挥手。
初一退下之后,成杨把目光放在拆开的那些书页之上。
他将书页上的字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道:“我有一个猜测,也许这几本书册未必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对比的呢?”
君无咎道:“我也有这样的猜测,也许这几本书,其实是有暗码的。”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君无咎把那些书页都排了开来。很多线装书的书页其实并不是一页一页正反面印刷的,而是一张纸折叠起来,开口的地方装订上,两面印刷了书墨。这样的好处就是不会晕染,否则有的油墨很容易因为纸张太薄而染成一团。
被展开的书页有二十三张,如果按照左右两边印刷页来算就是四十六页,而且这四十六页都是字体,没有一页上面是带图画的。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虽然是这样猜测,但是却没任何可以对照的东西……”成杨有些犯难。
“不……或许我们有。”君无咎拿出装着那些证物的盒子,从里面取出那张写着诗句的浣花笺。
成杨接过那张浣花笺,轻声念了一边上面的诗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你是说这个五十,和一?”
君无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他将浣花笺从成杨手中拿了下来,摆在桌上,“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让张云东在那天去的乐馆,是接到了信,还是接到了传话。他在楼下遇到我们是巧合还是预谋。锦瑟选在那一天将张云东杀害,是巧合还是预谋……如果说传递信件容易落人口舌被人瞧见,那么传话也是这样。这世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更别说一个乐馆的乐妓给一个王府的公子传话这种事了。”
“可是这里并没有标注了五十的页数。”成杨看着那些书页,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安排,几本书上拆下来的所有页码竟然是从一到四十六,等于用几本不同的书凑成了一套暗码本!
“但是有五和十。”君无咎挑出标注了五和十的书页,“还有两个一……”他顿了顿道:“如果,如果这张书笺其实并不是给张云东看的呢?”
成杨凑过来看,“你是什么意思?”
君无咎指着第五页和第十页,“我把这两页无论是左右上下,都取了第一个字来对比,然后发现第五页右边那一行第一个字,以及第十页右边那一行第一个字,放在一起,是‘动手’。”
“动手?”成杨拿起那两页书页仔细的看过一边,因为其他排列确实无法组成词语,而能够组在一起的,果然只有‘动手’两个字。“怎么会是这样?”
“那么,这张书笺是谁放在张云东的书里面的?又是谁看的?是谁怂恿张云东出的门?如果安王下令不让他出门的话,谁会私自放行?”君无咎目光变得谨慎起来,“里应外合,安王府怕是不会安静了。”
“如果这张书签表现出来的东西真的如同我们看到的东西的话,那个人就是想要把安王府直接按死。可是如今他把这东西透露给我们,是因为他们不需要了吗?”成杨轻声道:“已经达到目的,所以不需要这几本书了,于是就顺水推舟?”
“这又不是孤本,不过只是被我们收来了一套罢了。”君无咎将桌子上的书页按照顺序整理好,“就算是浣花笺,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这又是一个巧合罢了。”
“你不是说当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吗?”成杨笑着问。
君无咎叹了口气道:“我宁愿它是巧合。”
“大人,刘太医求见。”春分前来通报。
“快请。”成杨站起身来,往前厅走去。
刘太医与王太医都是在妇女病症上有很多研究的,在太医院也是这种病情的个中翘楚。如今王太医因为卷进周秀兰的事不方便出头,就只能请了刘太医查看枕头的事。
“有红花,不但有红花,还有轻微的麝香。”刘太医从自己随身的医诊箱子里取出一只纸包,打开后露出一块有些旧了的锦缎,还有一些干掉的碎叶子。
“这是老夫在成大人带回来的枕头上剪下来的,经过我们太医院反复查验,这枕头里包着些许干燥的红花,以及一些麝香的粉末。由于量很少,所以平时很难察觉,但是日积月累,再加上心绪不宁,心思烦躁,病症就爆发了。”
“也就是说,安王府的二少奶奶小产其实早有预兆,只是突然在那天发作了而已,对吗?”成杨问道。
刘太医点点头,“是这样的,安王府已经请王太医去过多次,开了不少安胎的方子,都是因为那位夫人胎像有些不稳。谁承想,哎……”
送走了刘太医,君无咎道:“许是周秀兰从旁人口中得知老太君要安王从别人那里过继孩子到张云东名下,所以心绪不宁,导致小产了。”
成杨摇摇头道:“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方面,究竟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在她的枕头里放这种东西?”
君无咎也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要提审那些丫鬟婆子们吗?”
成杨点头,“走吧,跟我去牢中,直接提审。”
大理寺也有监牢,与刑部不同,这里放置的犯人基本上都与皇亲国戚有关系,或者就是那些皇亲国戚。
“大人,”孙主簿迎了出来,“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成杨道:“辛苦孙大人了,今日我与君大人一同审案,还需要孙大人做个记录。”
“好的好的,成大人实在是客气了。”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周秀兰的贴身的那个圆脸儿丫鬟,叫荷香,是周秀兰嫁到安王府的时候从周家带来的陪嫁。
“奴婢荷香,”小丫鬟双眼红肿的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看样子在牢中又狠狠的哭了一顿。
成杨坐在一旁旁听,审问则是由君无咎来主导。
君无咎问道:“荷香,本官问你,你在周氏周秀兰身旁多少年了?”
荷香擦了擦眼睛,垂着头看着地面,“回大人,奴婢是周家的家生子,自小便在周家长大,五岁就调到小姐身边,如今已经十三年了。”
君无咎道:“这十三年里,周氏待你如何?”
荷香道:“小姐待奴婢十分的好,奴婢不敢说是情同姐妹,但是小姐真的是把奴婢当妹妹来看的,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给奴婢留一份。当时小姐要嫁到安王府,原本是想让奴婢嫁给周家的家生子,说是做个管家媳妇儿,可是奴婢自小照顾小姐,谁还能比奴婢照顾的好呢?于是奴婢硬是求得这个陪嫁的位置,与小姐一起……”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君无咎点点头,“确实是主仆情深,既然如此,那周氏平日所用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你亲手搭理了?”
荷香收了哭声,点头道:“是,平日里小姐喜静,也并不爱出门,姑爷对小姐并不是很喜欢,留在小姐身边的时候也少。但是小姐心善,与那几位姨娘相处的都不错。而且小姐不用熏香,只是自己做干花熏衣服。她平日里的衣服都是由奴婢来打理,芸香则是打理其他外物。”
君无咎问:“芸香可是当日与你一起在周氏身旁的那位姑娘?”
荷香道:“是的,芸香八岁被买入府中,与奴婢也是情同姐妹。奴婢与她二人一起伺候小姐。而且芸香性子柔软,也不会与他人起冲突的。”
君无咎看了看荷香,笑道:“你们主仆三人关系都很好?”
“是小姐心善,待我们好。”荷香道。
君无咎点头,“哦……那周氏的寝具也是由你来打理吗?”
荷香点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那枕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那枕头……”她用力擦着眼睛,可是泪水仍旧滚滚而落,“那枕头是小姐嫁到安王府之后,王妃亲手所赐的一套寝具,与被褥是一套的。小姐十分喜爱,就把家中带来的全放一旁,平日里就用那一套,除了拆洗,几乎没有换过。”
“拆洗也是由你动手吗?”君无咎问。
荷香摇摇头道:“不,并不是,不过每次送洗的时候,都是我与芸香将枕套被套拆换下来送洗,但是枕芯是放在院子里晒的,从未经过其他人的手。”
君无咎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既然你们对你家小姐如此好,那么在外面若是听到对你家小姐不利的事,便会立刻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了吧?”
“不,大人!”荷香抬起头道:“小姐性子温顺,若是一些风言风语落入小姐耳中,她就会心绪不宁。所以我们若是听到不利于小姐的话,都不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污糟事情告诉小姐。不过小姐人好,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
“就算是这样,你们小姐也知道了安王要从旁人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到张云东名下,不是吗?”君无咎问道。
荷香张了张嘴,点了点头,“是,但是这话却不是我们说的。那日老太君房中的小丫鬟珍珠来找芸香要绣鞋面的花样子,顺口说了几句,结果,结果就被小姐听到了……当时我们还让她不要乱说,但是小姐非要问,结果珍珠那孩子管不住嘴,把发生在老太君那边的事儿都说了出来。然后小姐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很早就睡下了,谁知道,谁知道……”
荷香说道这里,又磕头道:“求大人早日抓到杀害小姐的凶手,这样奴婢也好早日去见小姐,告诉小姐这个消息!”
君无咎吐出口浊气,看向成杨。
成杨点了点头。
君无咎又问道:“荷香,你可知我们当时为什么要找那个枕头吗?”
荷香点头道:“大人当时说的话,奴婢都听到了,大人是担心有人在小姐常用的东西里面放不好的东西。但是小姐平日里贴身的物件儿都是由奴婢亲眼盯着,若是真的发现不好的东西,那就是奴婢的过失,哪怕死了都没有脸去见小姐的。”
“但是我们在那枕头里,发现了红花的粉末与麝香。”君无咎一字一句的道:“而且这些东西应该在你们小姐枕头里很长时间了,所以你们小姐一直胎像不稳……”
“不可能!!”荷香尖声道:“不可能!那寝具是王妃所赠,王妃待小姐百般的好,如何会将这种东西放在枕头里?小姐怀了身孕,王妃三番五次来看顾,买了不少补品送来,对小姐十分疼爱,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