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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找秦凯问清楚，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欧阳奕犹豫了。
他总觉得问清楚后，是自己不想知道的。
正因为想要忘记，欧阳奕才会抹掉了这段记忆。
既然是不想要记住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欧阳奕若无其事出去跟章心湄吃饭，从头到尾没露出半点心思来。
章心湄也没察觉，两人就跟平时一样，没什么差别。
欧阳奕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迪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不由有点惊讶。
预约是在九点，现在才八点半，迪先生这么早就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迪先生，早上好。”欧阳奕面上并没有露出惊讶，就跟之前一样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我不饿，直接从家里过来的。”迪先生摇摇头，被欧阳奕二话不说带进休息室，请小蔡去饭堂买了点包子和白粥送了上来，摆在他的面前。
“吃一点，早饭不吃，一整天都会没精神的。”
迪先生知道他是好意，也没拒绝，把小蔡带来的早饭都吃完了，才跟着欧阳奕进了咨询室。
经过前两次咨询，欧阳奕大概了解迪先生的性情。
因为迪先生前后都没说出什么特别的事来，欧阳奕只好从其他方面着手。
“父母吗？”迪先生听了欧阳奕问的，没什么犹豫就回答说：“我有个姐姐，跟父母住在家乡里。原本我到城市工作，家里人是反对的，他们更想我回去当个体面的村官，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家里很穷，几乎是倾尽全力才把我这个大学生供出来的。爸妈不容易，亲戚都帮了很多，每家借一点，这么多年硬是让我读完了大学。现在负债累累，虽然亲戚都不要求我还钱，可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该还还是要还。”
“我爸妈的意思是由他们慢慢还，我只要找个好工作，过得好就行。我不想这样，他们就种地卖菜，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还清那些钱。我来城市工作，又应聘到银行，就是看银行的薪酬待遇不错。我节省一点，就能攒不少钱寄给父母。”
迪先生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可惜在银行工作跟我想的不一样，压力太大，薪酬也没我想得那么好。做了这么久，几乎每天都要被领导教育，开始晚上睡不着，白天工作更加没精神容易出错，出错后被领导骂，然后晚上又睡不着，简直是恶性循环。”
他抓了抓头发，又说：“但是我不能辞职，说什么都不能没了现在这个工作。家乡的人都觉得我在银行，是个很体面的工作，月薪也不错，每次回去都不停夸我。就算偶尔打电话来，爸妈也是满口的骄傲。我不想让他们失望，现在变得矛盾又难受……”
欧阳奕宽慰说：“听了迪先生的话，我能理解。当初我爸不在，也是亲戚朋友帮着处理后事的。我妈受不了打击，都是我一个人来照顾，不能工作，她住院开支又大，那段时间要不是有亲戚朋友，根本就撑不下来。”
这话让迪先生很有共鸣，难得脸色缓和了一些：“是啊，家里那些亲戚都是好心人。他们家里也不富裕，听说我爸妈借钱给我做学费，二话不说就借了，也不催着还钱。要不是他们，我也读不了大学，哪里会找到现在银行这样体面的工作？”
估计就跟父辈一样是普通的农民，每天只会在乡下种地卖菜，赚一点辛苦钱，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余钱，过得紧巴巴的。
迪先生就是不想过着跟父母一样的生活，才会拼命念书考上大学的。
“我父母在村里的人缘不错，他们以前就爱帮人。这家出去打工，家里就只有老人小孩，爸妈做饭的时候就多做一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菜，起码不用老人小孩辛苦做一顿，能凑合吃饱。我爸还时不时帮着那些老人家打井水翻土什么的，都是力气活，自家做完就顺手帮别人。不然这么多年下来，谁会愿意给我家借那么多钱？”
可以说，迪先生有今天这样，全是因为父母乐于助人，在村里有好口碑。
借钱多，他们也没打算欠钱不还。认认真真把借钱的人姓名和金额都记下来，有闲钱就先还上一点。谁急用就先还谁的，村里一个个对他们的人品是赞不绝口。
但是这么多年借得太多了，迪先生也不想爸妈过得苦哈哈的，不过银行的月薪是死工资，也没什么提成之类的。
不管工作做多做少，每月就这么多，让他不由发愁了。
“我姐嫁给邻村的，时不时回去照顾我爸。邻村比我家要富裕一点，村里也通了网线，我打算让我姐开个网店买点农产品，可惜她婆家觉得这事麻烦，又不知道会不会赔钱，遇到骗子什么的，说什么都不让她做。”
原本还想能有个外快赚点钱，没想到他姐这条路不通：“我每天上班，晚上就算开店，快递打包之类的也没个帮忙的，就打消了这个心思。”
迪先生越急越是想不到怎么来钱快，整夜整夜失眠。
欧阳奕之前听出他工作忙担心出错而焦虑，现在发现是迪先生急于还钱，心里压力大，因此导致失眠。
他暗暗记下，赞许说：“迪先生是个负责任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还钱的事感到有压力，又担心爸妈为还这些钱而太辛苦，是个很孝顺的人。”
迪先生苦笑：“欧阳医生就别夸我了，我要是有出息，就不会到现在还没帮到什么忙，反而要来看心理医生的。”
心理医生按照一小时来付费，虽然不多，却也让他肉疼的。
但是迪先生很明白自己的心病太重，，没个心理医生帮忙排解，很可能会受不住而崩溃。
花点小钱能帮到自己一个大忙，迪先生就算心疼钱，还是义无反顾到医院来预约心理医生。
“迪先生能够正视自己的问题，然而努力寻求解决的方法，这就已经相当了不起的。”
被欧阳奕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迪先生的情绪好了不少。
欧阳奕再接再厉问他：“昨晚失眠的情况有改善吗？”
“能睡得着，也就三四个小时左右。我大概十二点睡的，一点左右睡着，四点多就醒了。醒来之后睡不着，我就索性起来做了一会运动。”
迪先生来得早，也是因为醒得早。
“怎么知道自己是一点左右睡着的？床头放了闹钟吗？”
迪先生摇头：“客厅有一个挂钟，是当初女朋友买的，每个整点会叫。当初刚买回来的时候太吵，我还跟女朋友吵过架，后来习惯了，她却搬走了，没把挂钟拿走，我也没摘下来。”
算是女朋友留下来的一点念想，他就索性放着当作是纪念了。
“我刚睡下的时候响过一次，后来迷迷糊糊中听见又响了一次，应该是一个小时左右，就是一点了。”
欧阳奕点头，只有几个小时的睡眠，显然是不够的。
睡眠不足，时间长了，会让人情绪特别烦躁易怒。
看迪先生的样子就明白，失眠持续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所以脸色阴沉，很难有个笑脸。
首先要改善情绪，就要改善睡眠，欧阳奕想了想说：“如果迪先生晚上彻底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服用一点药片，这是中成药，副作用比较小。但是迪先生能睡着的话，就没必要用。就算睡得少，还是睡得着，就不需要服用。”
“好的，”迪先生看了眼药名，记下了他的话。
“那么昨天晚上，迪先生觉得自己有起来过吗？”
听了欧阳奕的问话，他想了一会儿才摇头：“拖鞋还在床边，皮鞋也在鞋柜里，大门锁的好好的，钥匙在固定的地方没变过，我应该是没起来过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不确定，让欧阳奕不由挑眉：“迪先生是想到了什么，好像不太确定自己有没起来过？”
迪先生听了，苦笑说：“因为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究竟是不是真的没起来……对了，摄像头，我昨天说要装上，下班回家太累了，今早起来才装上的。”
没有摄像头，就不确定他究竟有没起来了。
欧阳奕点头：“既然摄像头已经装上了，那么今晚就能知道了。”
咨询时间差不多到了，他起身送迪先生出去。经过休息室的时候，里面的电视正好在播放新闻，提到一间银行失窃，一夜之间损失上千万。
欧阳奕只听了几句，正打算继续走的时候，发现迪先生停下来了，仔细看了一会新闻，忽然回头说：“这是我工作的地方。”
“什么？”欧阳奕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迪先生工作的银行？”
“对，”迪先生皱着眉头，脸色也有点凝重：“上次账目还没查清楚，这次又来了……我昨天下班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早请假，估计领导又要找我出气了。”
他跟欧阳奕道别后匆匆走了，说是赶回去银行。
虽然请了一上午的假，银行出了事，迪先生还是打算早点回去上班，免得挨骂被扣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