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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做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周颐对皇帝说的那番话八分真二分假,再加上他又端着一张十七岁少年的无辜真诚脸,故意给别人下套也如此直白,这对于多疑的皇
帝来说,反而容易让他取信。
周颐捧着两样东西慢慢悠悠的回了府。第一步已经完成了,第二步需要的是将大越时报办起来,大越时报初期威力可能不显,但随着以后的发展,朝廷上的那些人肯定能看出里面的道道,到时候若自己手中没
有足够的力量,很难保证最后不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
所以他要先找足够分量的盟友,让其他人轻易不敢窥视,但这盟友本身又不是那么有野心,能为他所掌握的。
昨晚上周颐想了许久,才敲定了人选。
将尚方宝剑放在书房后,揣着皇帝提的御笔就出了门。
佟府,位于西街的中段,只站在大门外,便能感受到佟府的奢靡华贵,就连石狮子,门口也立了四座。
“干什么的,这里是佟府,闲杂人等走开。”周颐刚刚要走近,守门的人就冲着他嚷嚷。
周颐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声音惊喜的叫道:“周颐,你是来找我的吗?”
周颐转过头,便见佟葆保,马壁纹,还有祁瞿三人正骑着高头大马,后面仆从云集,看样子好像是从哪里踏青才回来。
周颐上前笑道:“没错,我就是找你们来的。”
“我们?”佟葆保疑惑的指着自己:“你不是单找我?”又指指其他两人:“而是找我们?”
周颐点头。
马壁纹笑一声:“你找我们能有什么事?”
周颐环顾四周,“能否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这件事比较重要。”
佟葆保跳下马来,唤着其他人道:“那到我的院子里去吧,那里很安静。”
祁瞿翻了一个白眼,马壁纹嗤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就你那色鬼投胎的模样,院子里全是莺莺燕燕,哪里安静了?”
“那你们说去哪儿?”
“去我府里吧。”祁瞿冷着声音道,今天他还是穿了一身大红,外面罩着薄纱,这样一个人,本应该是极张扬的,但他却又有着及其安静的性子,平日轻易不说一句话。
“好好好,祁兄的院子确实安静,咱们就去那里,反正也离不了多远。”佟葆保一拍双手大赞道。
于是几人便去了祁国公府,国公府的富丽堂皇自不必说,周颐这时候也没心思看人家家里到底有多富有,跟着祁瞿去了他的院子。
坐下后,祁瞿挥退下人,看向周颐:“何事如此神秘?”
周颐笑笑,将一直捧在手里的御笔亮出来。
几人看了都不解,“大越时报,这是何物?”
“国舅爷,小公爷,想不想做一番大事?”周颐用蛊惑的语气说道。
“做大事?就你这一张纸,能做什么大事?”马壁纹嗤笑。
周颐也不以为意,将御笔摊在桌子上,“这可不是简单的笔墨,而是皇上亲笔提的。”“皇上亲笔提的有什么稀罕,我要是去求皇叔祖,他也一定会给我提的。”马壁纹有些兴趣缺缺,他是长公主的嫡孙,身份贵不可言,长公主和崇正皇帝的关系又很亲密,
连带着崇正皇帝对他也很亲切,别说是几个字了,就是皇帝的内库里的宝物,只要他看上了,上去求一求,皇帝也一准会给他。周颐轻笑一声:“国舅爷,皇上御笔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几个字代表的含义,这大越时报可不简单……”他便朗声为三人细细介绍起来。末了说道:“怎么样,这件差事是不是很好玩,你们只需要负责大越时报的趣闻板块,坊间有什么有趣的传闻啊,都可以登在上面。而且这也算是为皇上分忧了,这大越时报是我直接对皇上负责,担任主
编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们!大越时报初时在京城刊发,若以后做大了,可以在大越全境内发行,到时候你们作为主笔人就出名了!”佟葆保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浓浓的兴趣,他们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最喜欢说些八卦,这么好玩的事竟然能成为为皇上办差?而且能出名,再美不过了,到时
候看家里人还怎么说他们不务正业。
佟葆保最先拍板:“好,我干了。”
马壁纹装作不在意道:“还……还算不错,我可以试试。”
祁瞿点点头:“我做了。”
于是四人一拍即合。周颐对他们三人说道:“这大越时报由我负责,但我马上就要去元平府查案,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三位兄弟了,办公的地方已经找好,就在皇宫外的一处小院,咱们将皇上的御笔做成牌匾,也算是一个正式的衙门,你们负责京城坊间,大户人家的趣事,反正只要是有趣的,新鲜的,匪夷所思的故事都可以写在这上面,但要保证一定要是真事,当然那些不宜公诸于众的咱们最好还是先不要去报道。免得人家找麻烦,至于往后,说不定他们还要求着我们呢,为了提高大越时报的影响力,我会将
元平府堤坝贪污案每日整理成文,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回来,你们照着发表出去就行了……”
周颐这样那样,巴拉巴拉说了许久,只把大越时报说成了一项人类伟大的划时代的事业,将佟葆保三人说的双眼冒光,就差诅咒发誓要为这大越时报抛头颅洒热血了。
最后周颐凑近三人,带着神秘的蛊惑语气:“你们想想看,若这份大越时报最后当真发展起来了,你们作为最先开始的执笔人,可不得流芳千古了吗?”
三人一腔热血涌上头顶,他们也能成为流传千古的人?佟葆保摩拳擦掌:“周颐,你就说怎么做吧。”
看着三人这样的表现,周颐淡淡的笑了笑。
他两天后就要启程去元平府,在这之前要把第一版的大越时报做出来,也好给三人一个示范。
三人都是顶级的纨绔,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再加上周颐的胸有成竹,第二天划时代的大越时报便新鲜出炉了。
大户人家的趣闻都是佟葆保三人提供的。
“大越时报,大越时报,皇上御笔钦封的大越时报,平王府夜间为何被鸡叫围绕?南王与花魁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还有最凄美缠绵的书生与艳鬼,尽在大越时报……”
一大早起来,京城的人上街,便到处见穿着蓝色制服的小厮在兜售一份什么叫大越时报的。
嚯,竟然有平王府和南王的事迹,还有什么书生与艳鬼,听听就很带感好吗!于是但凡识字的人都想买来看看。
而且每份大越时报才两文钱,比起动辄几两银子的书本来说,实在便宜太多了。
这一天,京城火了几个人,南王,平王,还有一个叫令采臣的书生和一个叫聂小倩的女鬼。
“混账东西,那叫什么大越时报的是什么人在乱写,竟然敢拿老夫打趣?”南王府,南王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的胡子直抖。
他很好色,找美人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平生也以惜花人自称,但现在自己的事被写在大越时报上,全京城的人知道了他是一个好色之徒,南王当然生气了。
管家忙上前:“王爷,小的打谈过了,这时报是一个叫周颐的翰林院侍读办起来的,但却是皇上御笔钦封,还有,写您的是……”管家有些吞吞吐吐。
“是谁?”南王吼道。
“是长公主的嫡孙马壁纹,还有祁国公府的祁小公爷,还有一个佟妃的弟弟……”管家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南王。
南王头一晕,咬着牙齿道:“怎么是这几个小子,他们平日里不是只会溜街斗马吗?”
“这,小的也不知道,也许是……”管家指了指上面,意欲皇帝。
南王并不是皇帝的亲兄弟,他只能算是皇帝的堂兄,崇正皇帝对自己的血亲都没多少情分,更何况他们这些旁支。
南王咬了咬牙:“这群刁滑的小子,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再敢乱写本王,本王定不轻饶了他们。”
这就是南王在说大话了,就算佟葆保他们几个再写他,南王也只有瞪着眼睛看着的份,无他,长公主,佟妃,祁国公,他一个都惹不起。
第一期大越时报在京城引起了轰动,这也让佟葆保三人兴趣大增,摩拳擦掌的表示一定要写出更好看的趣闻。
其实也不是他们主笔,无论是故事搜集,还是执笔,都有的是人代劳,真要他们三个天天钻进这些东西里,保管坚持不了几天。
他们顶多每天来大越时报看一看,然后在报道人上面提上自己的名字,周颐也不在乎,反正只要大越时报打出名气,他要的也只是这三人的名头做挡箭牌。
第二天,大越时报的发行比第一天还火热。
佟葆保,马壁纹,祁瞿三人在京城算是彻底的扬了名,只是把一干子和他们走的近的达官贵人给气了各好歹。
能不气嘛,自己那点儿丑事全被这群小子给抖落出去了。
京城的人倒是看了个乐呵,南王走到哪里,都会有人问他和那花魁处的如何了,何时纳回府里云云。
南王也只能干生气,毕竟那几个小子他一个也惹不起。
就这样,短短两天,大越时报便办的有模有样。
现在大越时报板块还相对单一,只有趣闻块。
京城的人也就看个乐呵,就算是朝廷上的诸公,也不过是觉得周颐和几个纨绔子弟在闹着玩,他们气不过的是,这样一份哗众取宠的玩物,皇上竟然还亲自提了笔。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这差事是皇上钦封给周颐的,任何人都不能去找麻烦。
周颐当然也不会提前透露什么,大越时报的威力可还没有显露呢!
第三天,周颐就要启程去元平府了。周颐并没有对王艳和周老二说事情的严重性,只说了要去元平府替皇上办差,王艳和周老二对元平府受灾也有耳闻,见儿子要去那里,免不了担心,一个劲儿的叮嘱他要
小心。
周嘉看着周颐欲言又止。
周颐给他打了一个眼色,兄弟俩到了周颐的书房。
“哥,你去元平府很危险对不对,你不是去赈灾的是不是?”周嘉担忧的问道。
周颐点头“没错,我不是去赈灾的,我是去查堤坝贪污的。”
周嘉在京城来了这些时日,他本身就聪明,加上涉猎甚广,又有周颐的精心教导,眼界自不是一般孩童可比。
堤坝决堤,害死了半个元平府的人,这样的大案不知道水有多深,周嘉虽不如朝廷的官员了解的那般透彻,但他也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不过他只是紧了紧眉,然后一脸坚定的看向周颐:“哥,我能替你做些什么?”周颐心里一动,本想让周嘉去大越时报,那里暂时只有佟葆保三人,他这一走,没有亲信在里面,着实有些不放心,但这件事太危险了,他之所以将佟葆保三人拉下水,
就是让他们做挡箭牌。
报道堤坝贪污案不能让周嘉牵涉进去。
想到这里,周颐拍拍周嘉的肩膀:“没有,你要相信哥哥,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在家里好好念书,照顾好爹娘就可以了。”
“哥……”周嘉还要说话,被周颐嘘了一声:“听话,你现在学的本事越多,以后就越能帮上我,听到了吗?”
周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一家人将周颐送出门,周颐正要上马车的时候,青儿忽然从远处跑来,将一个荷包塞进周颐的手里。
周颐心里一动,向远处看了看,便见一顶红色轿子停在街口。
周颐冲着轿子挥了挥手,钻进了马车。
“哒哒哒……”马车走出东街,向着城门驶去。
周颐打开荷包,里面放着一方丝帕,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我等你来提亲。
周颐吸一口气,将手帕塞进怀里。
出了城门,周颐便和一起去办差的左佥都御史冯道伦和大理寺少卿张志京,这里面冯道论的官阶最高,正四品。少卿张志京从四品,作为钦差的周颐官阶反而最低,不过既然成立了专门的巡查组,那就是特事特办,既然周颐为这次的钦差,那么冯道论与张志京不管比周颐官阶高多
少,都得听他的。
三人见过礼后,周颐并没有仗着自己的钦差身份,就对张志京和冯道论气盛,而是不卑不亢,这也让两个年龄可以当周颐爷爷的人松了口气。
这次的堤坝贪污案明显不是他们能支楞的开的,要是碰上一个愣头青,不知死活的往上冲,说不得把他们也给带累了。
三人并没有多做耽搁,带着皇帝派的护卫匆匆的赶向元平府。
考会试的时候,周颐与赵宇文就从元平府路过,当时元平府外虽然有很多难民,但城里确实是繁华异常的。
但当周颐和张志京,冯道伦三人到达元平府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半个元平府陷在淤泥中,被大水侵泡过的房屋很多都已经倒塌,除了进城的一条道路被清理出来外,其他的地方还是泡在泥水中。
官府正在组织人清理死尸,无数的尸体埋在泥浆里,而清理出来的死尸已经堆的像小山一般高。
冯道论在三人中年龄最大,看了当即就红了眼眶,“天啊天啊,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啊……”
周颐麻木的看着这一切,元平府的外围被全淹,这里已经成了死亡之城。周颐并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过外城,到了内城才看见了鲜活的人气,但街上也到处是难民,他们是外城侥幸的逃生者,但家园已被彻底摧毁,现在只有露宿街头,可能
是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有些人即便睁着眼睛,也是一脸的麻木和绝望。
还有的人在哀哀的痛哭,也许是家里失去了亲人。这时,元平府府台带着大小官员急匆匆的出来迎接了,元平府的府台叫马臼尹,相当于现在直辖市的党委书记,位高权重,从他大腹便便的肚子就可以看出这些年吃的很
好。
见着周颐,马臼尹马上上前行礼:“见过钦差大人,卑职因忙着赈灾事宜,迎接钦差大人怠慢了,请钦差大人见谅。”这马臼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周颐一个五品官员,哪里比得了他的正二品大员,若换了一般的人,即便碍于周颐的钦差身份,不得不行李,但面上或多或少都会带些情
绪,但马臼尹不,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下官,脸上的表情和歉意简直不能再诚恳。
周颐再一次深深的感叹,在大越当官,别的可以没有,但一定要有演技啊。
看来他以后还得加强学习。
周颐悄悄看了一眼马臼尹干净的靴底,那纤尘不染的样子可不像是忙着赈灾的模样。
周颐面上不显,笑着扶起马臼尹,“府台大人哪里的话,我们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自然是赈灾事情最重要,府台大人为了百姓尽心尽力,真是我等为官的楷模。”“哈哈哈……,钦差大人说的是,自从灾情发生以来,府台大人已经好几晚没有合眼了,他还带着下官们天天去外城,下官们都钦佩不已。”马臼尹后面跟着的那一帮大小官
员听了周颐的话,忙接过去捧马臼尹的臭脚。
“哎,在钦差大人面前说这些做这些,我等为官不就是要为百姓谋福祉,哎,看着那么多百姓露宿街头,我的心里实在是如烈火煎油啊……”
周颐就笑眯眯的看着马臼尹:老子就看着你表演,吐了算他输。“哦,看我,钦差大人舟车劳顿的,我还在您面前说这些,走走走,卑职们先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下榻的地方已经安排好,就在卑职的家里,钦差大人要是觉得简陋,卑
职可以重新安排。”
周颐重重叹了口气,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不用了,这时候能有片瓦遮身就已经是大幸,看看这些露宿街头的灾民,我等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呢!”
马臼尹的笑容一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是是,钦差大人心系难民,是卑职说错话了。”
周颐一直表现的像个软柿子,一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模样,席间对于马臼尹和元平府的一系列试探也是表现的懵懵懂懂。
张志京和冯道论不想涉及到这件事里面太深,反正真正的钦差是周颐,他们只是协助周颐来的,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件事办砸了,首当其冲的也是周颐。
于是两人也只是和这些官员们打哈哈。
一席酒菜下来,马臼尹没有从三人嘴中套出任何信息。
月上柳梢,周颐也喝的“醉醺醺”的,嘴里还念叨着:“我是钦差大人,我要为皇上办差事。”被人搀扶着进了房间。马臼尹看着周颐被扶进房间后,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他走到书桌前,转动书桌上的一方砚台,书桌后面的书架便移开,露出一个台阶。马臼尹顺
着台阶进了密室,那里差不多聚了元平府一半的官员。
见他进来,都纷纷打招呼,马臼尹径直坐在了上首,对下面的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坐下。
“都说说吧,觉得这个钦差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马臼尹眼里藏着阴骛,和面对周颐时那笑容可掬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府台大人,卑职觉得这钦差不过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娃子,翰林院的书呆子,能成什么事,您看看他在席上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城府!”马臼尹问出口,坐在下首中间一位
官员便站起来说道。“卑职也觉得这钦差不足为惧,不过是愣头青而已,凭着一腔热血做事,若是他识趣还好,大不了咱们也卖他一点儿面子,若是他不识趣……”一位就坐在马臼尹下首的人站
起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意味不言而喻。“你们想的太简单了!”马臼尹沉吟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