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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的二月正值百花盛开的时节,云城内外山花烂漫,一派盎然。
株株碧桃含苞欲放,更有红白粉三色聚一树的奇桃,白的宛如美玉赛霜雪,红的灿若红霞比骄阳。随处可见茶花缤纷满目,衬得云城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正是在这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云城迎来了二月初八。
沈家和陈家的婚事,在明面上被众人一致称好,暗地里等着看这对雌雄双煞好戏的人却为数不少。
不论何种原因,总之,整个云城甚至于整个瑞颢国都为他们的婚事而震动了。
倒不是因为嫁妆什么的,传说中的十里红妆根本就没有出现,要知道陈沈两家都是独子独女,从今往后,这两家就成了一家,不分彼此。何况陈栋梁和沈万昌本就是云城的两位财神爷,他们还有什么必要抬着聘礼、嫁妆上街以证家底丰厚?
云城狭小,家家都缺屋舍而非其他,富贵如陈家和沈家都只得将宴请宾朋的喜筵设在云中楼。因着这一桩举世闻名的大喜事,云中楼前所未有的封闭半月有余,到了今天被布置得焕然一新的云中楼终于重新开放。
琳琅阁送来的数千盏簇新的嵌各色宝石珠玉的琉璃灯盏缀满整个云中楼,那叫一个美仑美奂、富丽堂皇。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家已买下了云中楼而不仅仅是包下来办喜事。
鲜为人知的是,云中楼九层从不曾公开对外开放,即便陈家和沈家联手包下整座云中楼,也并未将第九层包括在内,住在那里的神秘人更是无人可以一窥真容。
终日闭门不出的柳明溪对于即将在云中楼大办的那一场堪称举世瞩目的喜筵,也早已有所耳闻,她兴味盎然地问起相关细节以及被众人津津乐道的两位新人及他们的宾朋。
翼滔滔不绝道:“刚过辰时便有宾客陆续捧着陈沈两家的喜贴来了云中楼。两家宴开千席,每一层都有百余席,一层设了琳琅杂艺,陈家请了十几个杂耍班子,轮流登台献艺;二层有盛昌曲艺,全城最好的三大戏班子都来了,折子戏随便点;三琴音琳琅,歌舞昌盛;四层设有琳琅棋局,才子佳人更爱五层的盛世书会,六层七层八层更是雅致,寻常人等上不得这几层……想是沈家有些大有来头的宾朋会在这几层。”
翼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却仍然为陈家和沈家的大手笔而震惊不已。
“还真让人大开眼界。”柳明溪由衷感慨道:“那位沈家姑娘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才有幸这般风光大嫁。”
翼望了望门口,方才伫立在那里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柳明溪却恍若未觉,若是在她出嫁前,她定会想法设法去近观这一旷世盛筵。只是自从她离开了柳府,一切就都变了。
说起来,她都快不记得多少年没有见识过这般喜庆的场面。过了这么多年身不由己的生活,又经历了这么多次生与死的考验,她居然也开始觉得若能和她的一诺安居一隅,人生再无遗憾。单纯看看热闹什么的,她已不再像以往那般热切。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会选择将一辈子托付给一个男人,从此为他的喜而喜为他的恶而恶,替他管后院琐事,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头到老。
只可惜这世上十全十美的好男儿难觅。
若是他贫困潦倒,那么即便他有那个心意为他心仪的女子办这么盛大的婚礼也无能为力。
若是他富有却无权势,那么他即使有再富有也不敢在人前张扬至此,以免引来祸端,他自然无法为心仪的女子筹办这样风光的婚筵。
若是他财大势大,却对她无意,那么他也不会大费周张为她做这么多。
柳明溪知道云中楼在云城有着非凡的意义,只有位高权重,家底丰厚的男子才有能力包下整个云中楼为他心仪的女子举办这样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
可见那位沈家大小姐是个有福之人,那位陈家三少亦是有情有义兼有财有势之人,这是柳明溪的客观感受。
赵政霖习惯早起,他总会在柳明溪睡醒前就悄然起身离开,在她用早膳时回来。
这次也一样,他回来了,却没有进入膳厅,而是默默站在膳厅外的阴影处,侧耳倾听着柳明溪细细询问和那对新人的喜筵相关细节。
背对着门口的柳明溪对此浑然不觉,翼则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赵政霖,只是他并没有入内而是选择隐去了身影。
翼见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那是自然,新娘是云城首富沈万昌独女,盛昌号大小姐的婚事自然马虎不得。再说陈家得了这天大的好处,又岂有亏待她的道理?”
说到这里,翼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略感心虚地觑了眼她,赶紧闭嘴。
柳明溪却不以为意,她颇为认同的点点头,道:“作为爹娘总是恨不能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子女,那都是沈大小姐的福气。”
柳明溪如此关心这场旷世大婚当然是有原因的,她一直也没搞清楚公子的真实身份,但她可以确定公子应该是真有一位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倘若公子让她假扮未婚妻,是为了利用她这个冒牌货引出了潜藏的刺客,那么他在铲除这些刺客后,定然也会给他的未婚妻一场这般盛大的婚礼吧?
不过,公子长得俊美无俦,但他身上并没有半分的女气,他有的是一身仙气。她已然确定,公子不会是翼口中所形容的男生女相的陈家三少。
柳明溪又想起了公子为她而准备的衣裙琳琅满目,每一件都堪称精品,把流云阁屋里那只偌大的八宝檀木立柜装满了还不够,另外又装了几只箱柜。
更惊人的是公子给她的银票一出手就是十万两,公子用来安置她的那处院子也根本不是寻常富人家所能拥有的。
公子必定是在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极有可能被邀参加陈沈两家的喜筵。
若是可以,柳明溪真心想去亲眼看看人们口中那场极致奢华,近乎举国震动的旷世喜筵。就算撇开一切目的,只作为单纯的欣赏,她也想去凑凑热闹兼开开眼界。
这世上又有谁不向往美好的东西呢?
更何况,没准她还能“邂逅”公子也不一定。
柳明溪一脸神往。
翼则面有难色地望了眼门边,可惜那里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明溪当然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赵政霖作为瑞颢国的敌军主帅,他不可能在云城招摇过市,更不可能大剌剌地去凑这样的热闹。
而且他定然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也不会放她自行离去,她要脱离赵政霖的的掌握同样不可能!身为公子的假冒未婚妻,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找他兑现他承诺的余下两件事。
柳明溪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真想看看那位沈大小姐的嫁衣会是何等风光。”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赵政霖是习武之人,五感格外灵敏,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赵政霖蓦地浑身一震,想到了曾经那个梦,他的明溪穿上火红嫁衣简直美到极至!只是在她身边的男子却已不是他。
嫁衣,对于女子来说,无疑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即便她年老色衰,容颜不再时,也无法忘记自己穿上这件红嫁衣时曾经有多美丽。
更不会忘记那个让她穿上嫁衣,携手一生的男人。
说起来,他是真正娶过柳明溪的,只不过那时……他并没有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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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七年前,因着这桩婚事根本就不是赵政霖所期待的,在他“不可大办”的要求下,柳明溪是被一顶喜轿直接抬进府,那个属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极其寒酸。
不要说拜堂,整座诚王府里连个喜字都没有贴过一个。
他的屋里没有布置喜床,也没有燃起喜烛,没有喜娘,更没有到贺的宾客。只有一个年方十三岁的小娇娘,盖着金绣龙凤大红盖头,穿着一身喜庆的嫁衣端坐在他的大床上等他……宽大蝶袖底下,她纤细的十指紧紧攥在一起。
当赵政霖抬手掀起她头顶的红盖头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含羞带娇的小脸,她连眼皮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视他,再也不复最初见到她时那副张狂骄矜的模样。
赵政霖愣了愣。
看在她老父亲的情面上倒也没有冷面以对,毕竟柳江龙已主动将他的西南旧部,以及他耗费数十年在西南各城所布下的明线暗线悉数交给他这个女婿。
更为重要的是,柳家够识趣,竟然真把喜事办得精简到极致!
柳明溪说是诚王正妃,却连别家抬个小妾的排场都不如。何况明天一早他就回南疆去了,至于柳明溪,既然她那么喜欢留在诚王府,那就暂且让她留下吧。
虽然对她极为不喜,但赵政霖仍在她脉脉含情的目光中,心情复杂地饮下了她递来的合卺酒,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么做完全是给柳江龙面子。
谁知他所饮下的合卺酒是加了料的,这是来自于西域的一味烈性春药,有些辛辣呛口,气味重得一般人根本就喝不下去……因着方才他略一时失神就中了招。
赵政霖望着她,眼中蓦地划过一丝阴鹜。他娶柳明溪,本就是因为柳江龙的威逼利诱,他原本只想与柳明溪做几年挂名夫妻,并不打算真碰她,可她居然下药!
她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来,就该承担那后果。
那天晚上,他狠狠地要了她四次,前两次完全是因着药劲,不能自已,泄过两回他便清醒了大半。
或许是因为他以往连个通房都没有,平素压抑太过,一旦开了荤就刹不住。他忍不住又要了她两回,折腾至天明时分,看到她已然奄奄一息才不得不收手。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惟一的女人,即便她那时年岁太小,尚未长开,就她那一张脸,便能让他恍恍入梦,身在南疆那几年,他也仍像着了魔似的掂记她。
然而那几年,坊间大肆流传的说法简直不堪入耳,大致是说他一个失势皇子被权臣的女儿看中,最后不得不娶了她入门,贵为皇子龙孙也只得向她低头……
因着这样的耻辱,他根本无法正视心底里对柳明溪生出的异样情愫。
三年后回京时,他早已经安排好休妻再娶的一切。
本不打算再见她,却还是鬼始神差地去了浣花苑,与她彻夜贪欢后才将休书给她。
他休妻是因为与敬国公以及端王所缔结的三方盟约,即便他有些心软,在他心底里甚至还对柳明溪有些微的眷恋,却没有犹豫。
那一年柳明溪被他从方府带到京郊别苑安置,不久便发生了火灾。
他调查后发现,动手的竟然都是他的人!
可赵政霖从未想过让柳明溪去死,就算在他遭受算计,最憎恶她时,也只是将她丢到浣花苑,图个眼不见心不烦而已。
随着他继续深入调查,赵政霖渐渐发现,所有的蜘丝马迹都指向了他向来敬重有加的安如玉。
他不曾想,作为联系三方的关键人物,安如玉竟然会以诚王妃的名义,背着他动用他的人手,也是她一直不依不饶,要对柳明溪斩草除根。
赵政霖此生杀人无数,但他杀的都是敌军,刺客,探子,都是该死之人,他怎么会对自己的骨肉和怀着他骨肉的女人动杀手?
可是,她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