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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张氏的神情都黯了黯。
只有朱婉清知道上官建成心里在高兴什么,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柔顺地道:“老爷,今儿正好大家都在这里,我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她顿了顿,目光从她面前的这些人面上一一掠过,看得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朱夫人真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老爷,我这病,拖了十年。当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好,所以我爹瞒着您,您不知情,娶了填房,不是您的错,您也别怪我爹。——不知者不为罪。”朱婉清出口就为上官建成开脱,顿时赢得在场所有男人的啧啧赞誉。
大家都知道上官建成早就娶了填房了,现在原配嫡妻突然“死而复生”,家里两个女人,这个饥荒可是难打……
没想到朱婉清完全不怪上官建成。
上官建成揣摩着朱婉清应该是刚刚醒来,大概记不得当初的事了,面上的神情越发轻松惬意,笑容渐渐爬了上来,他笑着道:“岳父大人的这番良苦用心,我怎么会怪他呢?你多虑了。如今,醒来了就好。”
朱婉清点点头,微笑道:“我就知道老爷您是个大度的人。”
说完她一手拉着上官滢滢,一手拉着上官景辰,感慨说道:“过了十年,我的女儿和儿子都长大了。我也别无所求,如果您不愿再和我做夫妻,我完全能体谅您。我们今日就当着大家的面,合离算了。我不要别的,只要能拿回我的嫁妆,还有跟我的女儿、儿子住在一起就行了。”
上官建成心里一紧,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一只独眼不由自主看向赵大掌柜。
赵大掌柜也呆住了,愣愣地看了看朱婉清,又看了看上官建成,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上官建成的脸色再一次阴沉下来。
因为朱婉清当年下嫁上官建成,那嫁妆真是十里红妆,比公主都差不离。
后来她把大部分嫁妆都折合成银两,投到上官建成的生意里。
如今上官建成的生意中,朱婉清可要占七成,上官建成占两成,还有一成,被朱婉清当初送给了上官宗族。
如果朱婉清一抽股,自己马上就会打回原形。
况且他也不清楚朱婉清到底记不记得是如何病的,这始终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如果朱婉清只是在装失忆,那么如果放她合离,她肯定告诉她爹朱大丞相,到时候更加变本加厉打击自己!
朱婉清虽然是个不声不响柔顺的女子,可是朱家并不是吃素的……
上官建成脑海里闪过这么多的念头。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马上道:“夫人这话就见外了,你是我的原配嫡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永远是!当初以为你难产不治身亡,我守了一年才另娶填房。如今既然你病愈归来,那肯定还是回我们的家做我的原配正室。”
朱婉清笑了笑,瞥了一眼已经面色雪白的张氏,对上官建成道:“哦?你还是要我做你的原配嫡妻?”
“那是自然!当初是我求娶夫人,夫人才下嫁与我的。”上官建成向朱大丞相躬了躬身。
朱大丞相面无表情地背着手看着他,神情十分严厉。
上官建成又缩了缩脖子,恨不得藏到赵大掌柜身后去,可惜他个子瘦高,朱大掌柜又矮胖,根本罩不住他……
朱婉清捏着帕子又咳嗽两声,道:“可是那你的填房妻子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张氏那张国色天香的面颊之上,张氏神情凄然地看着上官建成,正要张口。
上官建成看也不看张氏,已经狠心道:“她自然就是妾室了,填房本来就在原配灵前执妾礼,如今你回来了,她就是妾,你是妻!”
“哦?”朱婉清目光在张氏面上打了个转,问她:“那你愿意吗?”
张氏嘴唇翕合着,打了个哆嗦,越发小鸟依人般往上官建成那边看去。
她没料到朱婉清竟这样厉害,一上来就把两个人的名份企图定了下来,一时踌躇着低下了头。
朱婉清面上露出同情的神色,问她:“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能让你来承担后果。你要不愿意做妾,我完全理解。你当初就是奔着做妻来的,怎么会甘心做妾呢?是吧?让你由妻变妾,确实也难为你了。”
“我本来是想跟老爷合离,成全你,但是老爷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你知道,女人都是以夫为天的,夫君说什么,我们就只有怎么做。这样吧,如果你想走,我送你一副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送你出嫁,你看怎样?”
上官飘香急得直跺脚。
姐姐的娘亲也太过份了!
一上岸,还没有进家门呢,就想把自己和娘亲赶走!
上官飘香挤到上官建成和张氏中间,托着他们俩的胳膊,脆声道:“这位夫人,烈女不侍二夫,我娘既然嫁给了我爹,就不会想改嫁的!”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上官景辰背后的冯嘉靖斜眸定定地看了上官景辰一眼。
上官景辰瞥见冯嘉靖的目光,会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上官飘香面前,大声道:“浩哥烈女不侍二夫,如果你娘是烈女,那你是打哪儿来的?你可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你娘本来就是改嫁!——你说这话,李家人知道吗?!”
上官飘香暗道一声不好,自己一时情急,说错话了。
最近这阵子她经常去永兴侯府跟司徒炀倾说话。
司徒炀倾如今就跟老古董一样,对女人的要求十分严格。
为了附和他,上官飘香这种“烈女不侍二夫”的话经常是张口就来,今儿说顺溜了,居然没想明白娘亲的情形,就冲口说了出来!
她顿时羞红了脸,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司徒炀倾。
司徒炀倾的眼睛却紧紧盯在戴了幕离的上官滢滢身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上官滢滢轻声笑了笑,对上官景辰嗔道:“小辰!没规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上官景辰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道:“姐姐叫我不要说白话。”
在场的人轰地一声笑起来,还有人忍不住冲着张氏和上官飘香指指点点,就连站得如同木雕的盔甲军士都有人轻笑出声。
张氏的面上只红了一红,便很快镇定下来,淡然点头道:“朱夫人好眼光,晕迷十年刚刚醒来,没人跟你说,你就知道我是老爷的填房……”
这话是在暗示朱婉清有故意装病之嫌。
上官建成愣,眼里马上闪过一丝凶光,暗忖如果朱婉清是真的是装晕,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溜走!
朱婉清却正在等着张氏发难。
如果张氏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那她朱婉清也真是白受了十年毒药缠身之苦。
朱婉清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温柔地看向张氏,含笑道:“其实我不想说,不过你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你这样的美人儿,想忘记也是很难的。我怎会不知道你是谁?”
“你说什么?什么十年前?我可不认得你!”张氏悚然而惊,用手掩住了口,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朱婉清当然不容她打岔,笑着又悠然道:“十年前,我不知道你认不认得我,可是我认得你。那时候,你刚刚死了丈夫,就辗转认得了我们老爷……”
朱婉清叹了一口气,“唉,其实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想说。只是如今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你站在我们老爷身边,穿着正室的大红衫子,我如果还猜不出你应该是做了老爷的填房,那也枉做了那么多年当家主母了……”
朱婉清没有把话说尽,说一半,留一半,才最有效果。
上官建成听了朱婉清的话,只觉得她好像在跟张氏争风吃醋一样,顿时一颗心又妥妥地放回心底,暂时没有起疑了。
张氏立刻用扇子掩住脸,臊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前,朱婉清就注意到她了!
张氏一阵心慌意乱,不知朱婉清知道了多少事,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低下头。
上官飘香见状,忙要扳回场子,情急道:“姐姐的娘亲不过是十年前见过我娘一面,可现在过了十年。还能把我娘认出来,啧啧。这份心机眼力,真是……太少见了,我可做不到。”
上官滢滢弯腰给朱婉清盖好羊毛绒毯,一边笑着道:“你做不到就不要认为别人也做不到,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我弟弟还能过目不忘呢,你连三字经都要背好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人要虚心,所以做人要虚心,不要拿自己来衡量别人。”
“确实有人天生聪慧,一般人是比不来的。”慢条斯理说完,冯嘉靖跟着接口道:“比如上官景辰,这孩子过目不忘,无论什么书,给他念一遍,立刻倒背如流。这份聪慧,想来是从朱夫人那里承继的。”
上官滢滢夸自己的弟弟,大家还可以当是夸张,但是冯嘉靖都这样说,就没有人不信。
朱大丞相眼中的惊喜一闪而逝,再打量上官景辰,已经有了不同的意思。
人群中很多人的目光都在上官景辰溜了一圈。
这个朱大丞相的外孙,曾经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个傻子,如今听冯嘉靖这样一说,这孩子不仅不是傻子,而且是个难得的神童!
这反差也太大了!
再想到上官景辰出生,他娘亲就去世了,他在继母手下养是傻子;在自己娘亲那里不过几天就聪慧过人,大家又觉得像是明白了什么。
四周的人咳了一声,再看上官建成和张氏,都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之意。
张氏一直低着头,咬牙咬得下唇都出血了。
张氏真没想到,朱婉清一上岸,马上将她打为妾室,又往她身上泼脏水,暗示她跟上官建成在嫁人前就勾勾搭搭,然后又立马洗刷了上官景辰“傻子”的名声……
哼!你以为洗刷他“傻子”的名声,有多少好处吗?
傻子才能活命,如今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傻子,就算自己不出手,有人都容不下他……
说一千道一万,自己本不用跟朱婉清争什么正室的位置,她稀罕这个位置,就以为别人也稀罕!
当务之急,自己还是应该赶快生下上官建成的孩子……
张氏在心里冷笑,整了整脸色,抬头道:“姐姐,不管怎样,您是先进门的,是大,我是后进门的,是小,是妻也罢,妾也罢,我这辈子既然遇到老爷这样好的人,就没打算再嫁给别人了。您要容得下我,我就跟老爷回去,如果您容不下我,我跟老爷合离。”
上官建成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着急地摇摇头,张氏看着他笑了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镇定。
朱婉清垂下眼帘,声音里多几分疲累,道:“如果你愿意做妾,那自然是可以回上官家的。至于容不容得下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你的名分,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老爷说了算。除非老爷容不下你,我是不会说什么的。在家里添双筷子而已,我还不至于出不起这个钱。”
她说完拉拉上官滢滢的手,“滢滢,我累了。”
上官滢滢忙把软轿的垂帘放下,对朱大丞相和朱老夫人道:“外祖父,外祖母,我娘累了,让她歇一歇吧。”
“快歇着!快歇着!先回家!明儿我再来看你们。”朱大丞相忙道,对着人群中使了个眼色。
一个婆子分开众人走了出来,对朱婉清的软轿行礼道:“姑太太,老夫人担心您,让奴婢照顾您。”
上官滢滢不解地看了看沈老夫人,朱老夫人却朝朱大丞相那边努嘴。
原来是外祖父派给娘亲的奴婢。
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奴婢了。
上官滢滢往旁边让开一步,让那婆子守在朱婉清的软轿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