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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又过去三天,璟依旧每日会到凌曦窗前,哪怕她不和他说话,他也会静静地站在那,陪凌曦呆上好几个时辰。
他心里是不好受,但比之凌曦现下的心情,他觉得那算不得什么。
今个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风儿吹拂,满院都是梅之馨香。
“娘,你到底怎么了?”俩小这几日哪里都没去,终在昨个傍晚时分,与他们的娘见上了面,然,母子三人夜里并未说话,俩小一直想说话来着,却见凌曦坐在一旁的椅上,要么想事情,要么定定地发呆,到了今个,他们是再也忍不住了,他们不想爹爹伤心,亦不想娘伤心,“娘,爹爹这几日很可怜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想到法子帮你的。哦,还有我和阳,我们也会想法子帮娘的。”旭眨巴着乌亮的眼睛,看着凌曦。
“旭儿,阳儿。”凌曦在chuang边坐着,俩小挨着她左右而坐,她轻揽他们靠在自己身上,柔声道:“如果娘哪日不在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爹爹,知道么?”
俩小对视一眼,眸中皆充满疑惑。
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哪日不在了?
“阳,我不要和你分开,你去哪,我和旭,还有爹爹就跟着去哪。”想不明白,他便不想,反正娘去哪,他就去哪,阳紧扯住凌曦的衣袖,仰起小脑袋,眼神很是认真。
旭亦道:“娘,阳说的对,你去哪,我们去哪,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娘自是不想和你们分开。”凌曦唇角扯出一丝浅笑,“但娘说的那个如果一旦变成现实,你们怕是不能跟娘走的。”
“为什么?”
俩小眨巴着眼睛齐问。
“娘解释不清楚。”摇摇头,凌曦面上表情柔和,缓声道:“这大千世界,时有怪事发生,娘若是哪天不在了,就是那些怪事中的一件。不过,你们不用害怕,娘肯定还活着,而且,而且娘会想着法子回来找你们。”假如能回到现代,那么她会料理好一切事宜,然后寻法子再来着异世。
可她也知道,像她两次穿越异世这般离奇之事,恐怕很难再有,但,她会想法子,会想出法子来到他们父子三人身边。
俩小晶亮的大眼睛眨啊眨,很明显听不懂自家娘说的话。
“娘,旭儿(阳儿)不要你离开!”俩小很怕,娘说的话他们听不懂,可他们知道娘要是哪天不见了,他们怕是永远也无法再见到。
凌曦揽着他们的臂弯紧了紧,笑道:“好,娘不离开,娘不离开。”这几天关在屋里,她也相同了,若是有的选择,她绝不会离开璟和俩孩子。父亲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转过来,聂氏和乔氏,云天国际所面临的难关,以宸、宇两个的能力,会解决的。
她信他们的能力!
散了早朝,璟被轩帝留下上移政事,直至半下午,才步出宫门。
曦儿有事不想与他说,是因为那件事与他有关么?
若真这样,无论他怎样问,她都不会告诉他的。
只因她在乎他,不愿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云澜,假如云澜问她,她想必会说吧?自打云澜回京,他们三人相处得很好,真真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寒凉的风儿徐徐吹着,云府后院有处梅林,在下人引领下璟到了梅林。
远远地他就看到云澜正坐在一株梅花树下。
挥退领他前来的下人,璟站在原地未动。
梅花落在白衣上,宛若杜鹃泣血,浅深留痕。云澜面前放着一卷棋谱,一盘残棋,手中撵着几颗棋子,端坐在石凳上,很是专注。朵朵梅花被风儿吹起,在他周围恣意舞动着,他眉目修长,微微地皱起。
她出了何事?为什么要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
前个午后,云澜有去过王府。
压抑的气氛,充斥着王府每个角落,璟心情不好,旭儿和阳儿好似还哭过,他又问两个小不点,从他们的话中知道她不知何故,突然间把自己关在浅云居的屋里,谁也不见。有想过开导她,顺便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奈何璟对他摇头,说没用,她不想说,再问也无用。
轻叹口气,他带着对她的担心,回了自己的府邸。
明亮的阳光中,云澜整个人仿佛哦被照得透明,与他身边漫天飞舞的落红融为一体,无从分出彼此。
白云悠悠,风儿徐徐,璟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缓缓落座。
瞅了眼两人间摆放的残棋,璟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在破局,还是在想心事?”
“啊?”因想着凌曦的事太过入神,云澜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璟的到来,猝然间听到璟的声音,他身形微震,抬眸看向璟,“你来了。”璟嗯了声,随之目光落在棋局上。
拈起一枚黑子,稍顿片刻,璟将它落在了棋盘上。
云澜的目光骤时一怔。
发现本来陷入僵局的黑棋,在璟那枚黑子落下的瞬间,仿若立即形成一条首尾相连的威龙,昂起首,似要跃出这棋局。“怎样?”璟目光抬起,唇角翘起一抹弧度,悠然地看着云澜。
“佩服。”云澜的目光落在棋局上,温声回他一句。
白子、黑子搅在一起,局势变得紧张起来。
云澜想问凌曦的情况,却感觉到璟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棋局上,心下告诉自己:下完这盘残棋,再问不迟。他拈起一枚白子,下在了棋盘左下角。此枚棋子,温润柔和,不带有丝毫杀气。
落子后,棋盘上的白棋宛若立时形成一片水域。
令黑棋形成的威龙,无法从中跃出。
璟再次拈起一一枚白子,很是随意地下在了棋盘上。
夭红纷飞,同样身穿白衣,坐姿却略有不同的二人,皆静默不语,在静寂中用他们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较量着。
时间分秒划过,两人间的棋局逐渐得丰满起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两人落子的速度愈来愈慢。
纵观全局,局势已渐显明朗。
璟、云澜各占一边,势均力敌。
细细看去,棋盘右上方几乎尚未落子,左下方却在此时已杀得惨烈。
风姿同样卓绝的二人,无论哪个只要下错一子,就会全然陷入被动之势。璟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枚棋子,幽深的眸中划过抹精芒,正待将棋子落于棋盘上,突然间,一朵夭红在风儿吹拂下,从他眼前缓缓飘过。
登时,他心中升起一阵惆怅,停下了动作。
慢慢地,那朵夭红飘落而下,恰好落在棋局之中。璟不由动容,沉吟着,就见他将指尖刚刚夹着的那枚黑子,放回至棋罐。云澜久等不到他落子,禁不住心生诧异,唇角噏动,语声温和道:“璟,该你了。”
璟轻浅一笑,回他,“我已经下了。”说着,他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食指就指向棋盘,“喏,就它了。”它?云澜看着棋局中的那朵脆弱得、仿若顷刻间就会化为虚无的夭红,神色变了变,禁不住亦为其动容。
它若是璟落的,那么从整个棋局来看,璟无疑陷入被动。只因这枚棋子,也就是那脆弱的夭红,全然打破了璟先前布下的局势。好看的唇角微微挑起,云澜道:“这怎能算棋?”说着,伸袖欲拂去那朵夭红。
回京后,与璟对弈多次,却很难分出谁的棋艺更胜一筹。
他,今个是怎么回事?
要让自己?
呵呵,太容易的胜利,无任何意义,所以,他不要!
璟淡淡道:“我若说它就是呢?”他说的风轻云淡,云澜却怔了怔。璟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一双星目宛若海般深沉。自他眸中,云澜好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现在不是单单在下棋,在这附庸风雅。
他们是以这棋局论天下,是来真格的。
一抹雅致的笑从云澜唇角划过,他觉得自己与璟比起来,整个人实在是太过闲适了。
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人间最大的不同。忽然,云澜心中生起些许自嘲,他是妖,不像璟是人类,更是一国之王爷,往日相处时,再到今日,才没他看问题看得广而远。云、雾、朝三国交战,天下一统,璟是参与者,她亦是参与者,而他,则远远旁观,好似那与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确切些说,天下怎样,与他是没半点干系。
数百年来,他要的他始终知道——闲适淡然。
是的,这就是他要的。
“怎样?还有问题吗?”璟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云澜落子。眼前之人真得太过闲适,少时的他要是说起来,与其无不相同,但人总是要长大,在长大的过程中,要经历很多事,你不拿出足够的心力,认真面对,不经意间就会失去一切,从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云澜打起精神,摇了摇头,道:“是我一直以来太过随意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我就只好奉陪到底了!”接下来是真正考验彼此棋艺的时刻,他会全力以对,不再小看那朵被对方视为棋子的夭红。
脆弱的夭红静静地躺在棋盘上,萧索、单薄、寂然,还带着一丝极浅的香气。
而后,则是璟逼人的寒意。他好似要告诉云澜,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云澜垂眸,温润的目光落在棋局上,一瞬间觉得胸中泛起一股子难忍的火热。倏地,他眸色一变,清冷异常,人家既如此,他又何必相让?施施然落下一枚白子,优雅地抚了抚衣袖,等着璟落下一子。
莹白如玉的棋子,和那夭红映衬在一起,凄艳夺目。
它们好似在彼此作伴,又好似在决绝的对峙。
璟的笑容依旧浅淡,落下一枚黑子在棋盘右上方。云澜再次怔了怔,暗道:右上方都是空的,落下这枚棋子有何用?然,棋局左下方此刻正处于最为激烈的时候,尤为那朵夭红,是他们二人决一胜负的关键!
此时此刻,璟的局势看似颓败不堪,但只要他全力相争,反转局势也不是没得可能。
云澜呢?他这会儿是占着绝大的优势,可万一一个不小心,不仅会失去大好形势,更甚者会被对方全然吞没。
他在思索,思索璟为何会选择在那个、看来毫无用处的地方落子。
周遭一切,仿若在这一刻全然消无,唯有他和面前的棋盘存在于天地间。
璟不急,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等云澜落下夹在指尖的白子。
要在那朵夭红旁再落下一子么?他心下自问,如若落下,他的白子就将那朵夭红轻易地包围在其中,如此一来,璟还拿什么和他争夺?随心中所想,他的白子就朝那多夭红靠近,但是,就在那没白子快要落下的瞬间,他倏地停下动作,跟着,心猛地一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真够狡猾的!
他看出了璟的目的,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间,他看出了璟的目的。
对方刚刚落下的那一枚黑子,打眼看之下,是没甚作用,却在细心观察时,会发觉那枚黑子有着吞没天下之意。妙,云澜真想出声喊一个妙字!在这同时,他又为自己捏了把汗,如果他手中的这枚白子落在那夭红旁边,跟着璟再拈起一枚黑子落于棋局右上方,那枚他先前布下的棋局,瞬间就会连城一片,且将自己先前布下的棋局优势吞并,终了拿下整座棋局,取得胜利。
云澜笑了,他笑自己目光短浅,没有纵观全局的意识,在刚才盯着那朵夭红不放。
平复好心绪后,二人你一子,我一子地慢慢下着,下到最后,结果成了平局。
“去看看她吧?”瞧着云澜将棋子往棋罐中收拾,璟叹了口气,缓声说了句。云澜手上动作一滞,与他视线相对,“你不是说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吗?”那日他去王府,想到浅云居看她,与她说说话,眼前之人说没用,说她什么也不会说,这会儿看他的神情,好像是要他和她相谈一番似的?
璟笑得有些发苦,“我想了想,她什么也不愿与我说,肯定是那件事与我有关,且可能会伤到我。你问问,或许她就会告诉你。”短短几日,于他来说却好似数年那般漫长,若是再不知她的心事,再这么与她僵持下去,他觉得自己会疯的!
说来,他想要进到那屋里,再轻易不过。可他不想惹她伤心,不想她望着自己,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我问,她就会说么?”云澜起身,看着满天夭红飘落,“你是她放在心里之人,她都不愿告诉你,我,我一个朋友,就能从她的嘴里问出什么?”默然一会,他接道:“且你也说了,她心里的事,或许会伤到你,而以你我间的关系,她必知一旦告诉我,你就会在下一刻知道。这么一来,她还会说么?”
“试试吧,”璟说着,亦站起身,“昨个傍晚,她允旭儿和阳儿进到了屋里,今个上早朝前,我去浅云居,站在她窗前,却听不到屋里传出一句话,但我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如若不是与你刚刚下的那盘棋,我想,我一回到王府,定会闯入她屋里,用言语迫她说出心事,可真那样的话,我就伤到了!”
“再次拥有她,我总是说要保护她,疼惜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结果呢?我差点又一次失去她,不,应该说,若是没有你,我已经失去了她。”
云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道:“好,我去问她。”听到他应承了,璟微微笑了笑,“看在你今个帮我的份上,以后切磋棋艺时,我便让你三子。”云澜修长的眉往上一挑,“让我?你也真够大言不惭,到目前为止,你我的棋艺可还没分出高下呢!”话一出口,云澜立时感到有些心虚,但他面上除过一抹雅致的笑容,再看不出其他的变化。
“是吗?咱们的棋艺真得没分出高下吗?”
璟勾唇,笑看向云澜。
“走了。”云澜感到一阵脸热,转身就朝梅林外走。
璟笑了笑,紧跟其后。
“爷,王妃出浅云居了。”就在二人前后脚踏出梅林时,突然间一道身影闪身出现他们面前。
“王妃真的出了浅云居?”
“回爷,是真得。”安顺抱拳道:“见爷一直没回王府,王妃便吩咐我先到云公子这先找找,若没见到你人,就去宫里再看看。如若找到你,就着你邀上云公子一起回府。”来人是安顺没错,午后,凌曦就带着俩小出了浅云居。
听完安顺说的话,璟感到心里轻松不少。
她是想通了什么吗?等会回到府中,她就会说出她的心事,一定是这样的。
看了眼天色,云澜注视着安顺道:“夜相要云某也去王府,可是有事与云某说?”夕阳的余晖逐渐收拢,很快夜幕就会落下,她既已走出浅云居,该是没什么事了,那叫他去王府,是为何?
安顺道:“回云公子,王妃说让你到王府尝尝她的手艺。”一听安顺这话,云澜和璟皆是一楞,璟道:“王妃到厨房做饭菜了?”她就会做那个什么蛋炒饭,而且也就做了那么一次,还不是很成功,邀云澜去王府用饭,难不成给他吃那蛋炒饭?
璟不知道的是,在那次给他做过蛋炒饭后,凌曦有偷偷跟着红玉学厨艺,而且啊,以她聪明的脑袋,很快就掌握了好几道菜的做法,对此,红玉没少赞她。
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凌曦虽没这么想,但她想给自己在乎的人做饭菜,因为那是一种幸福。
至于邀云澜到王府,那纯粹是因朋友之谊。
她会做饭菜?云澜目光闪了闪。
安顺可不知这二人的想法,他道:“回爷,奴才刚刚出府时,王妃确实进了小厨房。”
“既然曦儿做了饭菜,咱们就赶紧走吧,免得让她等久了。”说着,璟招呼云澜赶紧走。
独自呆在屋里数天,凌曦想了很多很多。她迷茫过、痛苦过,矛盾过,直至今日,她觉得自己好可笑,就算她再痛苦,再自我纠结,又有何用?万事都有解决之法,再说,不是还有句俗语——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于是,她整理好心情,准备做一桌可口的饭菜,向所有关心她的人说声对不起。
天已经暗下来了,竹苑的花厅里的灯火很是明亮。
“小姐,你做的这几道菜看起来比我做得还好呢!”帮着凌曦将做好的饭菜摆放到桌上,红玉眼里充满了笑意。主子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了,真好!
俩小坐在桌旁,看着一道道可口的菜肴,眨巴着晶亮的眸子,恨不得立刻动筷子开吃。
“娘,你真厉害!”凌曦在厨房做饭熟练地做切菜,炒菜,俩小在一旁站着,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真没想到自家娘能在短短时日内,学得一手好厨艺。阳极力忍着自己嘴里的哈喇子流出,朝凌曦举出一个大拇指,继续赞道:“娘,你太厉害了,儿子真得好佩服好佩服你!”
凌曦眸光柔和,笑了笑,道:“那等会可要多吃些。”
“没问题!”阳拍拍小肚皮,“我今晚一定会吃很多的。”
“马屁精!”
旭很不客气地丢给阳一句。
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随璟从竹苑上空缓缓落地,云澜注视着花厅中正在忙碌的倩影,心里禁不住涌出一丝异样的情愫,但很快,那情愫便被他驱散了去。她脸上的笑宁静而柔和,看来,她真得是想通了某些事。
回想到前段时日里,三人相处时的情景,云澜清逸绝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那笑看起来既幸福,又满足。